翌日一早,任休桃早早地起来,梳洗妥当便跑来休竹的院子里,彼时天才蒙蒙亮。守夜的碧翠刚刚起身,推开门就瞧见任休桃,连忙迎上来见礼问候,笑道:“今个儿六小姐倒起得早。”
任休桃沉着脸道:“我是一宿都没怎么睡,原想着过来和五姐一起睡的,又怕五姐说我多大的人了,还撒娇,才没来。”
碧翠知她的心和这屋子里的人一般,都是担心自己小姐的,遂笑道:“五小姐昨个儿倒睡得早,现在还没醒呢!”
任休桃咂舌,惊呼,“五姐也睡得着,倘若是我,怕是……”
话没说完,屋里传来休竹的声音,问是谁来了?任休桃便紧步进去,一路直奔倒床边,见五姐睡眼惺忪,慵懒地歪在床头,倒不见一点儿憔悴,心下明白五姐到底不是平常人,自己反而庸人自扰了。笑笑道:“我过来等五姐,咱们一同去母亲那里请安。”
休竹揉揉眼,笑着点头,忙叫碧翠进来服侍。一时碧翠领着四五位小丫头端着洗漱用品进来。任休桃无聊就随意看看,见五姐书桌上有新的花样子,就缠着冬灵,要她照着绣一只荷包,冬灵笑道:“你屋里的落霞不是挺擅长吗?”
“她哪里及你的手艺,我就喜欢你绣的。”
说得冬灵神采飞扬,其他小丫头听见了,也要冬灵的绣品。大清早的,屋子里的气氛却格外热闹。休竹心中明白,这些人都是怕自己伤心故而才有说有笑的,也陪着说笑一回,方才在碧翠、冬灵及几位小丫头婆子的陪同下一路往董氏屋里去了。
董氏老早就起床了,要忙的事儿倒不少,任休月的庚帖昨天就送去了永昌侯府邸,那边找人看了日子,少不了王夫人要过来拜访。加之任休月如今定了永昌侯家,这及笄礼上,必定也有一些客人要来的。
早起就和李妈妈一同商量着写了要请的客人的名单,又商议着任休月的嫁妆,直到休竹两姐妹来了,她们才停下。
董氏看一眼玉珠,微笑道:“你去瞧瞧四姑娘起来没?”
任休桃就偷偷看了休竹一眼,低声道:“你瞧瞧,这才第一天她就摆架子了。”
休竹淡淡一笑,横竖最多不过半年时间,往后即便是想见她也不易见到了。只是,依着她这样的性子,在永昌侯只怕还不如张氏。
隔了半刻钟,任休月终于来了,休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比昨天要晚了一刻钟。董氏脸色无异,三姐妹到齐了,便交代了李妈妈几句话,就往老太太那边去。
到底是迟了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在用早晚,董氏就过去服侍,三姐妹规规矩矩行了礼。老太太放下筷子,拉着任休桃的手问她用过早饭没?
任休桃斜斜地看了任休月一眼,低声道:“还没呢,不过我还不饿。”
老太太声音有几分淡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不按时吃饭?这小孩儿就和我老婆子一般,按时辰吃饭才好,往后可都要记住了。”
一句话竟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众人都挨了半截应是,任休月撇撇嘴,小小的一个动作也没逃过老太太的眼。沉着脸朝任休月道:“从今个儿开始,你就好好跟着你母亲学规矩,这亲事是我替你求来的,去了他家丢脸也不单单是丢你一人的脸!”
任休月不言语,然而老太太的警告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这府里多的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因任休月定了永昌侯的嫡长孙,董氏忙于家中诸多事项,眼底下就又一件大好事。谁能作为四小姐的配房跟着一起去永昌侯家,名额不多,所以都挤破脑袋地想抓住这个机会。有些人甚至将目光锁定了王姨娘。
这一连几日,王姨娘那边的吃食,日常用品竟然不知不觉全焕然一新。任休月也趁着董氏没空管自己的空隙,偷偷溜来探望王姨娘。
瞧着屋子里的一切与上次见到的不同,心下似乎更明白了,也更坚定了自己做这一切都值得。
王姨娘气色也不错,虽然任老爷依旧没有搭理她,可也没再说要把她撵出去的话。如今女儿如愿能嫁去永昌侯家,所谓母凭女贵,她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挽回任老爷的心。便抓住女儿的手,说了好些话,不知不觉就拐到嫁妆上来了,王姨娘嘱托任休月多多留心,别让董氏做了手脚。
任休月冷笑道:“这亲事是老太太亲自求来的,董氏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手脚,横竖都是和二姐、三姐一样。”
这话提到了王姨娘的痛处让王姨娘脸色微红,略显尴尬地点点头,又道:“你也太随意了些,去了夫家如果没有体面的嫁妆又如何说得起话?你如今与二小姐和三小姐不同,她们谁家是侯府了?再说了,二小姐的嫁妆何曾与三小姐的一样了?二小姐还有前夫人留下的东西,只怕董氏捏在手里,并没有全部都让二小姐带去。”
任休月心中一动,冯家和徐家家势背景显赫,都是大周有名的书香仕宦大家族,然而这两家并没有封侯,地位自是不及永昌侯家显贵。特别是徐家,自从三姐夫徐宜谦的父亲去世后,就渐渐落败了。
王姨娘见女儿沉思,便给她出主意:“这事儿董氏自是不愿提的,你只能去找老爷。”
任休月便记在心里,从王姨娘这里回去,回去的路上,银翘气喘吁吁地跑来,“四小姐,总算找着您了,外面做衣裳的女红师傅来了,要给您量做衣裳呢!”
任休月点点头,已经走到了荷塘,估计银翘也不知道自己才去了王姨娘那里。便一边走,一边不经意地问:“是单给我一个人做呢,还是大伙儿都有?”
银翘笑道:“四小姐怎么忘了?到了做夏赏的时候了,府里的人都做的。”
任休月神色有几分不满,采荷忙笑着搭腔:“小姐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小姐自然要多做一两身衣裳的。”
这话才说到了任休月的心坎上,得意地笑起来,心情愉悦地往回走。刚到惠园大门口,就听到里面任休桃喜悦的声音传来:“五姐穿妖红色最好看,而且这个花样子也不错呢!”
休竹微笑道:“还是你穿着好看,就给你做吧!”
任休桃不要,毕竟是林夫人给五姐的,自己已经得了一套衣裳,怎么还好意思要呢?两人谦让着,冷不防被任休月一把抢了过去,递给一旁的女红师傅,笑道:“这料子就给我做吧!”
女红师傅为难地看着任休月,那冬灵冷很一声低声道:“明明是五小姐的,她也好意思要。”
休竹听见给了冬灵一个眼色,碧翠也扯了扯冬灵的衣袖,让她少说话。任休月到底还是听见了,冷着脸看了冬灵一眼,又看着休竹道:“五妹不会是舍得给六妹,就不愿意给我吧?”
那居高临下的态度让休竹心生厌恶,淡淡笑道:“四姐如果喜欢,就给四姐吧。”
任休月冷哼一声,走几步见女红师傅没有跟来,便扭头不耐烦地道:“难不成你要在院子里让我站着给我量么?”
女红师傅为难地道:“府上五小姐和六小姐的样式还没……”
“先给四姐量吧,我们不急。”
女红师傅听休竹如此说,忙感激地朝休竹笑了笑,跟上任休月的脚步,往她暂住的屋子里去了。
任休桃翘着嘴道:“五姐,你瞧瞧她。”
“好了,让着她吧,不过是先后而已。”
不过,这也只是开头,后面单凡诸事任休月必要抢在前头,偶尔瞧见休竹有的自己没有,也要找任老爷说一番,任老爷因想到她即将要做别人家的媳妇,以后指不定要受怎样的委屈,便也事事顺着她。任休月瞧着老爹对自己的疼爱日渐如往昔一般,便在适当的时机,提到了王姨娘说的嫁妆问题。
任老爷一听,立刻板着脸道:“你母亲最是个公道人,你如何这般说她?眼中竟没了长辈?”
任休月瞧这状况知道不能再说了,忙撒娇道:“女儿不过是说一句玩话罢了。”
任老爷沉着脸道:“如此玩话以后休得胡说!女孩儿的嘴,岂是说这些有的没的?”
任休月连忙点头,怏怏不快地回到自己屋子里。银翘端上茶,见她坐在榻上发呆,想到她近日的做派,不由得心急。五小姐是大度的人,方才不计较这些,倘若遇上一两个不大度的,岂不要闹得鸡飞狗跳?
这银翘年纪不大,却颇通世故,又与休竹身边的碧翠交情不错,两人闲暇时常在一起磕家常话。那日碧翠就说到四小姐的处境,银翘深为动容。今日见采荷不在屋子里,便趁着无人轻声道:“四小姐,奴婢心中有些话,也不知该不该说。”
任休月心里正烦躁,随意点点头。银翘见她肯听,心下大喜,微笑道:“虽说四小姐定了一门极尊贵的亲事,是咱们家不能比较的,可他们家的人未必不会将四小姐看轻。四小姐又没个同胞的兄弟姐妹,以后倘若老爷……您还能靠谁?”
任休月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嫁了人,还要靠着休竹她们么?真正可笑,以后指不定谁要来奉承谁呢!”
银翘微叹,知道四小姐是没有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也罢,反正四小姐出嫁自己也不跟着去的。
任休月斜眼见她这般,怒气冲上来,指着银翘的鼻尖道:“我知道你一心不在我这里,既然如此,何不遂了你的意愿,从今日起,你就去她屋子里得了!”
银翘一听,也急了,忙求饶:“小姐饶了我吧,我再不说就是了。”
任休月哪里肯,把在任老爷那里受的气,都撒在银翘身上,抓着她就打她两个耳光子。惊动了外面的婆子,忙进来查看又急忙去禀报董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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