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焰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阿佑抱进了怀里,然后干脆利落的将他往自己的膝头一放,啪啪啪的在他的小屁股上面打了好几巴掌。
也许是因为这个动作太过突如其来,而九焰的身形和力量又都非阿佑能够企及,所以直到九焰打完了,阿佑都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脸上仍旧留存着愣怔的表情。
看起来才像是个孩子。九焰心头舒了一口气。
就算再怎么妖孽,成长也是需要时间的。阿佑刚才那种阴狠毒辣,其实不过是他强装出来的而已。
只要有一点点变故,他反应不过来,就会露陷了。
小孩子就应该这样嘛,九焰满意了。把人放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问,“你刚才说什么?”
阿佑此刻已经回过神来,只觉得屈辱不堪,却偏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急得连眼睛都红了。听到九焰的话,他先是瑟缩了一下,仿佛害怕再遭遇方才的事,但很快又倔强的挺直了脊背,仿佛不愿意被人看轻了去似的,瞪着九焰,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焰儿,你怕我吗?”
九焰心里一软。这么个倔强的性子,在宫中其实是不合时宜的,但九焰却喜欢。这是修仙最好的苗子,懂得审时度势,却也有不愿意弯下腰去的时候。谓之韧性,风骨。
她只怕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够好,将这样好的苗子给毁掉了,于是心中愈发生出几分战战兢兢,恍惚间感觉到了压在自己肩上的担子。
纪氏不在了,这宫中谁是敌人谁是朋友都难以预料,唯一能够照顾阿佑,教导他,帮助他的人,只剩下了自己。
这种事九焰没有做过,此刻却被激发出了无限的勇气。如果连阿佑都能坚持,她也没道理会退缩。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再看阿佑看向自己时小心翼翼的样子,九焰便多了几分心疼。她重新把人揽进怀里,这次没有作怪,就这么抱着阿佑,在他背上轻轻拍抚。
大概阿佑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开始被她抱住的时候,身体完全僵硬了,生怕她在动手打他似的。后来才在她温柔的动作中慢慢的放下戒备,整个人松懈下来。
到这时候,九焰才回答了阿佑的那个问题。
“我怎么会怕你?阿佑,你别忘记了,你可是我教导出来的。”她笑着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怎么会怕?”
她没有看到,随着她的这句话,埋首在她怀中,原本满心忐忑的阿佑,眼睛越来越亮,熠熠生辉。
他依恋的倚靠在九焰身上,伸出柔软的小手,怯怯的抓住了她的衣摆,“别怕我。焰儿,我只有你了。父皇心里更看重万贵妃,吴娘娘不过是为了利用我,而母妃也早早抛下我而去……焰儿,我只有你了。”
说到最后,声音一至哽咽,而后转为低低的啜泣,最后才扑在九焰怀中,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
九焰并没有半分不耐,就这么抱着阿佑,让他在自己的怀里哭泣,甚至还腾出手来,用精神力梳理了一下阿佑的情绪,让他彻底的发泄出来,不至于因此郁结于心。那么小的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称了某些人的心?
等到阿佑哭够了,九焰才放开她,双手捧起他的脸,与他对视,“我也只有你,阿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阿佑紧张的看着她,“不走?”
“不走。”九焰的回答轻而坚定。
下一瞬,早已哭的累了的阿佑完全放松下来,就这么睡了过去。
九焰想了想,并没有急着把人送回仁寿宫里。
虽然阿佑也许感觉不到,但是在系统空间里睡觉,跟在外面还是不同的。在这里他可以卸去任何顾虑,埋头睡个昏天黑地,可是在仁寿宫里,却有规矩。
九焰自己不喜欢那地方,也不大想让阿佑去,所以索性幻化出床铺来,将阿佑放上去,然后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这段时间宫里的事情接二连三,她也将绝大部分的精力放在这边,甚至为此还装过病——有精神力干扰在,瞒过父母亲请来的大夫还是不成问题的。
现在既然阿佑的问题初步解决了,自然就不必再继续装病了。
说真的,做阿佑的系统虽然是九焰自己喜欢的事,但实际上却既不自由,也没什么趣味,翻来覆去都是宫里的那点儿隐私伎俩,所以九焰很庆幸自己还有个属于自己的身体,让她能做一个人。
何况自从成化七年离开北京城,到达辽东宽甸镇之后,除了一开始时稍有些艰难之外,家中的日子眼看过得越来越好,父母亲感情和睦,又给她添了一个弟弟,父亲的差事完成得也算是中规中矩,上一任考评是中上,既未升迁,也未贬谪,竟然就在这个地方扎下根来了。
如今五六年时间过去,张家也算是在这里小有经营,跟其他官员更是多有来往,不说互相提携,起码的方便却是有了。
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金氏自然不愿意回京去受婆婆辖制。这几年她自己管着小家庭,甚至在这里置办了一个小小的庄子,对从前的日子便越发不能忍受,因此近来正撺掇着丈夫,再留一任。
因为跟辽东的官员多少也算是有了关系,尤其是顶头上司那里也是挂过名的,所以张峦若是想要留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辽东苦寒,有关系的官员都不愿意来这里,一大半的任命都是当地长官报上去,内阁批复之后继续留用。想离开难,想留下,却是再容易不过。
只是张峦却跟她有不同的想法。
他倒不是为了自己。他如今加油有娇妻爱女幼子,自觉人生至此,已经能够满足,并没有更多奢求。若非心里还有个念头,按照妻子的设想,就一直留在辽东,也未尝不可。
然而他和金氏可以留在这里,两个孩子要怎么办?
焰儿已经六岁,虽然他和妻子已经帮着做些启蒙,但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懒散多年,许多东西都生疏了。所以张峦想着回京之后,请个先生正经教导,将来在京城议亲,才不会吃亏。否则难道要将女儿留在辽东么?
至于幼子张鹤龄,张峦就更加看中了。自己此生大约晋升无望,也就是一介芝麻官儿,可儿子还小,若是好生教导,将来未必不能光耀门楣。而辽东的先生,比京城的要差了太多。
出于这些考虑,张峦心中是比较想回京的。否则再留一任,儿子倒也罢了,毕竟还小,可是女儿那时都已经九岁,如何来得及?
夫妻二人各有心思,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竟至于冷战起来,互相不理会对方。
所以等九焰难得的抽出精神来关注一下自己的家人时,才愕然的发现,自家爹娘竟然在闹别扭!
这可真是新鲜事!九焰拉着青好,从她那里打听爹娘进来的行踪,又同自己精神力窥看到的结合,很快就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然后九焰也跟着发起愁来。
要她说,自然是辽东好。这里民风开放,金氏来了之后,时常带着她出去拜访其他官眷,有了自己的人脉网,看起来气色越发好,眉目舒朗,整个人透着生气。
而九焰自己,也不必再被拘在家中,可以看看外头的世界了。
对于曾经自由自在惯了的九焰来说,这是最令她兴奋的一点。而且今年二月,她生辰时,张峦曾答应她,明年她七岁时,便送她一匹小马,到时候她可以带着仆人出城去骑一会儿。
不用说,这些好处,回到京城后肯定都没了。非但如此,还要被祖母数落——实际上,这五年来,每一年从京城来的信件中,祖母都会将母亲给数落一通。若是真的见着了人,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然而父亲的顾虑却也有道理。九焰自己也就罢了,但父母亲对弟弟颇为期望,而弟弟也十分聪慧,如今才不到三岁,就已经学会了几十首唐诗,三百千也能混着念几句,张峦每每见了,都喜得直捋胡子。
若是在这里耽搁了,实在可惜。
九焰想了一会儿,便将此事暂时抛开,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让爹娘和好才是。至于其他的,反正还有一年时间,慢慢商议也不迟。
然而不等九焰行动,就意外的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