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九焰对京城的印象不怎么样,但看到金氏这么高兴的样子,心中倒也并不排斥,遂靠在她身边问道,“娘,京里是什么样子的?”
金氏抚摸着她的头发,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京城啊……很大。那里是天子脚下,富庶安宁,也有很多贵人。”
她爱惜的看着女儿,唇边带着一抹含而不露的笑意。那些未尽之言,并不适合说给女儿听。
比如九焰的教育问题,亲事,交际,结识朋友……这些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却并不方便直接告知九焰。不过,她都会为女儿安排妥当。
张鹤龄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屋,依在两人身边,此刻听了金氏的话,忍不住仰着脸问道,“娘,京城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五六岁的小孩子只惦记着吃,金氏与九焰对视一眼,俱都有些忍俊不禁。
九焰笑着对他道,“京城有没有好吃的我不知道,不过去了京城,就不能出城骑小马了。”到底是男孩,张鹤龄对骑马这项活动,可比九焰热衷得多。
其实她说的是自己,凡人讲究男女大防,她这个年纪已经不好随意出门,更不必说去骑马了。
不过张鹤龄并不知道,一听见她这么说,脸上的表情便犹豫起来。金氏见女儿捉弄儿子,亦开口道,“京城的确有很多美食。”还举了例子,什么酥糖、春饼、卷子、玫瑰赤豆糕、桂花盐水鸭、云片糕,状元糖……
见张鹤龄的眼睛渐渐发亮,愈发好笑的问,“鹤儿是喜欢吃好吃的,还是喜欢骑小马?”
张鹤龄顿时苦恼起来,皱着眉毛左右为难,看得金氏与九焰忍笑不已。
不过经此一遭,金氏也想起了这一点,对九焰交代道,“京中规矩多,又要与你祖父祖母住在一处,自然不比辽东自在。娘知道你不喜拘束,不过也得早日习惯了才好。”
她最发愁的就是这个,九焰在这里,时常自己出门,连官人都说随她去。可回京之后,却不能再这般自在了。九焰又是个有主意的,万一到时候坏了规矩,令祖父祖母不悦不说,怕是要坏了名声。
她还指望着给女儿结一门好亲,万万不可损了名声。
九焰含笑道,“娘放心,女儿省得。”
其实她习性更加爱静,随便什么地方都能呆得住。毕竟修真无日月,无论入定还是炼丹炼器,时常都要一坐几个月甚至几年,九焰的耐性更不会差了。
她平常爱往城外跑,不过是喜欢亲近自然,就是不能出去也无碍。
何况现在阿佑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好糊弄,时常试探她为什么不在,九焰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在他身边,也无暇出门了。
……
下午张峦回来时,身后竟跟了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尤其亮堂,站在张峦身后,虽然有几分局促,却并不怯场,努力的挺直了脊背,越发显得身上的旧衣短小不合身。
“这孩子是哪儿来的?”金氏见丈夫忽然领了个孩子回来,不由吃了一惊。九焰和张鹤龄亦是满脸好奇。
张峦笑道,“这孩子是我今日出城公务时遇上的……”
“什么,官人你出城了?”不等他说完,金氏已经吃惊的叫道。
要知道现在还在打仗,虽说汪直已经追着女真人越过了边境线,进入女真人的腹地,然而毕竟尚未经过清扫,还有小股被打散的女真人没有来得及退走,只能在附近山林间游荡,伺机出来劫掠一点食物。
这样一来,城外就不安全了。张峦之前才嘱咐过九焰姐弟,不许他们出城,金氏心里可记得牢牢地。这会儿听到张峦出城,自然大吃一惊。
张峦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当着孩子们的面,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伸手将身后的男孩牵了出来,“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家里人都没了,跟着邻居逃难来的。我遇见时,正自卖自身,筹钱给邻居看病呢。”
金氏闻言,点头道,“是个忠义的孩子。”
她已经隐约明白丈夫将这孩子带回来的意思,怕是想把孩子养在身边了。
果然,张峦道,“正是。我见他被人刁难,心中不忍,又想着,鹤儿年纪渐长,也需要个玩伴,索性就带了他回来。娘子安排一下吧。”
金氏心中其实并不十分愿意。毕竟好好的一家人,突然加进一个人来,任是谁都会觉得不习惯。何况他们已经决定要回京了,这会儿多带一个人,根本没有必要。
若是要给张鹤龄找玩伴,回京之后,什么样好的找不到?
她这里还踌躇着,不知怎么与丈夫开口,那边九焰已经拉着弟弟走到了那男孩的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的话,小的名叫李纯。”男孩局促的看了他一眼,飞快的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蚋的道。
“李纯。”九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而后出手快如闪电,抓住了李纯的左手,将他的袖子一往上撸,露出整个小臂。
等李纯反应过来,想要抵抗的时候,她这个动作已经完成了。
“这是什么?”九焰盯着李纯小臂上扣着的金臂钏问。
这只臂钏显然并非凡品,显得金光灿烂,上面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珠玉,越发衬得光辉熠熠。不说上面的珠宝价值几何,单那臂钏本身,恐怕就有好几两金子。
这种东西,显然并非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当然,九焰能发现这东西,是因为臂钏正中镶嵌着的那颗最大的玉石上面,她感应到了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灵气。
天地之间本来灵气充沛,是以孕育各种天才地宝,且只要有相应功法,凡人亦可求仙道。
然而九焰在大明朝醒来之后,就发现千年之后的世界,灵气匮乏得厉害,勉强足够维持人间平衡,然而想要孕育天才地宝,却几乎不可能了。更别说修仙。
而且因为自己的玉佩得以保存至今,九焰对这方面也十分在意。然而她逛遍了皇宫大内,也未曾找到任何特别的东西。
然而现在,在这辽东边陲,一个七八岁的普通男孩,身上却带着这样的宝物,不得不令她惊疑。
别人虽然感觉不到玉石之中的灵气,但这金臂钏本身就十分值钱,所以张峦和金氏见到情形逆转,都忍不住微微皱眉。
身上带着这样的宝物,这李纯自然是不需要自卖自身的。会遇上张峦,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
李纯总算回过神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用力想将自己的胳膊从九焰手里拽出来。然而九焰如今的力量,等闲成年男子也能撂倒,何况是抓住一个小孩子?
见收不回手臂,李纯连忙用另一只手护住自己的臂钏,警惕的瞪着九焰,“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不会给你!”
九焰的目的本也只是为了看到到底是什么东西含有灵气。这东西虽然罕见,但她现在使用精神力,一切依靠系统,其实用不上这东西,更不会出手谋夺。
所以听到李纯的话,转头看向了张峦和金氏。
这些事情,应该是由大人们来处置的,她一个孩子,如何能做主?
方才九焰的动作太快,李纯本人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站在旁边,其实也吃了一惊。
金氏担忧的是自家女儿这般不看重男女大防,随意伸手触碰男子,万一回到京城之后还是如此,该当如何是好。而张峦却注意到了女儿那一瞬间的出手速度。
那绝不会是一个普通小女孩能够拥有的速度,便是自己,其实也没怎么看清。
他颇有深意的看了女儿一眼,然后才咳了一声,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对李纯道,“放心,本官并不想要你的东西。不过,你身怀这般重宝,却还要去自卖自身,又是何缘故?”
李纯瞪着眼睛,一脸警惕,“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如何能卖?”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张峦皱了皱眉,只觉得此事有些棘手。
原本只是一时好心,谁知道现在反而变成了烫手山芋。姑且认为这孩子并未说谎,那么能拿出这种东西的人家,绝不会普通。虽不知为何会流落至此,可再让他留下来给张鹤龄当玩伴,显然不合适了。
可若是就此将这孩子送出去,却也不妥。
若是没有遇见,也就罢了,这孩子如何,也不关他们张家的事。如今既然进了门,在把人送走,若是出了什么事,于心何安?
九焰见张峦犹豫,便将张鹤龄悄悄拉到一边,低声问道,“鹤儿,你喜欢这个小哥哥吗?”
张鹤龄往李纯的方向看了一眼,犹豫着问道,“他要留在咱们家吗?”
他也听懂了父母亲的对话,对这个信赖的小子带着几分敌意,生怕他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毕竟往日父亲回家之后,都会与自己说话。可今日直到现在,父亲连一眼都没有看过自己,却一直在与那李纯说话,小孩子的内心不免多想些。
他表现出来的敌意九焰也注意到了。她忍不住微微皱眉。
因为家中只有两个孩子,而九焰又从小就懂事,所以一家人都对张鹤龄颇为溺爱,虽然因为教导有方,这孩子也只是顽皮些,并不算骄横。然而这种“独”的心思,却已经渐渐显露出来,对他却非好事。
九焰原本还在犹豫,此刻却下定决心,于是含笑道,“是呀,你不是嫌姐姐不能陪你玩那些脏兮兮的游戏吗?以后就有人与你作伴了。你说好不好?”
张鹤龄闻言眼前一亮,“好!”
“那你就去对父亲说吧。”九焰握了握他的手,把人往前推了推。
张鹤龄就扑到张峦身边,脆生生的叫了一声“爹”,然后好奇的看向李纯,“让这个小哥哥留下来陪鹤儿玩吧!”
气氛本来正僵持着,他这句话一出,倒是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张峦意外的看了一眼儿子,问道,“鹤儿喜欢这个小哥哥?”
张鹤龄坚持道,“陪我玩。”
张峦抿了抿唇,视线下意识的看向九焰。小儿子平日里可不是这种性子,必定是有人撺掇的,而九焰是不二人选。
九焰见父亲看过来,便开口道,“父亲,这也是难得的缘分。不如您认这李纯做义子,好生栽培一番。将来也算一段佳话。”
不管这将来李纯能否找到自己的家人,他们张家却已经是尽力了,自然问心无愧。
张峦想了想,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倘若这李纯包藏祸心,别有图谋,将他留下来,也可以将计就计,让他露出破绽。若的确只是意外,那也算是全了自己的一番心思。
遂点头道,“不错。为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道李小公子肯不肯认我这个干爹?”
既然要认干亲,他自然也不再摆出官老爷的威严,而是和颜悦色的问道。
李纯眼中虽然还带着几分警惕之色,但看得出来,他的身体已经放软了许多,“小的本来就是自卖自身,承蒙老爷不弃,愿意收留,已经是莫大的恩情,如何敢僭越身份?”
这番话倒是说得十分流利,可见他的家教极好。张峦倒是有些相信,他家中的确曾经富有过。至少母亲是如此,才能将他教得这样好。
雨水推让一番之后,李纯终究还是认下了这门干亲,并且主动提出,可以改姓张。张峦做主,留下了他的纯字,便换做张纯。
九焰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撺掇张峦收义子。
她其实还是在打那臂钏的主意,毕竟富含灵气,佩戴在身上,会令人神清气爽,提振精神。另外亦能缓缓滋养身体,比用什么东西保养都要有效。
九焰这几日便发现金氏有些不同,今日用精神力试探了一番,果然她腹中已经开始孕育一个新的胎儿。这时候最是需要这种滋养。若是能戴上那臂钏,对她大有好处。
不过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所以她只能先施恩于张纯,然后再晓之以理,让他同意借用臂钏一段时间。
对张纯来说,这东西更多的是一种纪念意义,想来应该可以说动。毕竟不是要抢夺,只是借用。
不过这些都要等金氏的孕事确诊之后才能提,九焰倒也不着急,面对张纯试探性的视线,也只是微笑以对。
……
成化十四年秋天,汪直用计攻破建州城,这场轰轰烈烈的战争,终于告一段落。
汪直并没有选择回京,而是决定留在辽东。
毕竟相对于留在皇帝身边,做一个没有实权的宠宦,汪直更喜欢这种执掌一方军权,自由肆意的感觉。
——这本来也正是他努力向上爬的目标:掌无上权势,能随心所欲。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身边的人进谗言,就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知道了。
从父亲那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九焰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如今万贵妃被禁足在昭德宫中,据说因为受的刺激太大,还病了一场,越发消沉下去。而汪直也留在了辽东,之前得宠的杨嫔因为失了孩子,也有些提不起心气来,宫中局势由此一变。
如今宫里最风光的,当属皇后。
大约是得了太后青眼,连皇上也对皇后刮目相看,倒是颇有几日歇在皇后宫中,且掌管六宫的实际权力,终于回到了皇后手中。
之前虽然名义上皇后执掌公权,但实际上,内府的人并不听她的调度,反而因为皇帝授意,对昭德宫比坤宁宫更加着紧,万贵妃是这后宫实际上的女主人,皇后不过是占着个名声罢了。
此外柏贤妃一系和杨嫔一系的宫妃势均力敌,但都无法对皇后构成威胁,短时间内,后宫竟然步入了另一个平衡期,想来应该能安宁一段时间。
后宫既然无事,九焰自然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金氏那里。毕竟金氏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她自己却还不知道,每日里忙着打点行李,将不能带走的东西或是折价卖了,或是做人情送出去,完全不得闲。
为了让金氏保重身子,九焰只能自己接过这些事情来做。金氏也有意考校女儿,便笑吟吟的坐在旁边指导。
好在张鹤龄那个皮猴儿,自从有了张纯这个玩伴之后,也不来姐姐和母亲这里歪缠了,这才觉得身边清净些。
而在临近出发之前,金氏总算感觉不适,请了大夫来,诊出已经有了两月有余的身孕。
这一下全家人都惊喜不已,九焰也总算是得了机会,抓着张纯和张鹤龄两人帮忙做些杂事,将金氏伺候得妥妥帖帖。
金氏养了一双儿女,小小年纪便知道孝敬母亲,心中又是熨帖又是自豪,心酸了半日,被张峦劝着,也就消受了孩子们的好意。
张峦对女儿的做法十分赞赏,而且他不比金氏,溺爱儿子无度,所以很快就明白了九焰将张纯留下来陪伴张鹤龄的心思。眼见儿子的确渐渐懂事起来,不由心怀大慰。
他心中对自己的女儿,是极为满意的。看他给张鹤龄取的名字就知道了。张澹龄这个名字,原是张老太爷给两个女孩儿取的名字。张岳家的小子,据说名唤张伦,义兄家中的那个叫张恪,唯有张鹤龄是跟着姐姐排辈的。张峦对女儿的宠爱,由此可见一斑。
而这个女儿也的确是聪慧独立,除了刚出生时身体太差之外,便再没有让父母操心过。小小年纪,已经会为他们分忧,尤为难得。
也不知将来便宜了哪个臭小子去!
大抵世上的岳父和女婿,都是天生的敌人。哪怕九焰才不过九岁,离着成亲的时候还早,连亲事对象都还没影,但张峦一想到女儿将来会嫁出去,心头便十分不悦。
于是,当他将视线转向自己的义子张纯时,不免带上了几分别的意味。
——他们张家诗礼传家,当然不兴什么女婿入赘,但张伦是自己养大的,将来若是他有出息,亲上做亲,女儿自然就不算嫁去别人家了。
幸而九焰还不知道,父母亲已经为她的亲事操碎了心,还不知争吵过多少次。
实际上,九焰本人根本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至今为止,她虽然慢慢的融入了如今的生活,然而思想上毕竟没有那么容易转变过来,还停留在自己是“九焰女仙”的时候,肆无忌惮,随心所欲,追求力量的极致。
至于亲事?那是什么东西!
……
因为金氏有孕,所以他们回京的日子,不免又要往后推迟一段时间。好在只要赶在年前回去即可,时间上倒是还充裕。
况且如此一来,正好给了张峦从容交代公事的时间。如今正是战后重建的关键时期,许多事情是他亲自经手的,若是不交接清楚,毕竟很难放心。而且有了富裕的时间,很多功劳,也有机会去争上一争了。
这些九焰都只听过便罢,她现在正将张纯拦在院子的角落里,打算跟他“商借”一下那个金臂钏。
虽然她其实只想借上面的那块玉,但要把臂钏拆开,恐怕比让张纯出借东西更难十倍,九焰十分自觉的放弃了。
“妹妹可是有事?”见九焰拦住自己,却久久不开口,张纯忍不住问道。
九焰回过神来,直接问道,“你是女真人吧?”
张纯吓了一跳,那一瞬间,他的眼神狠戾起来,如孤狼一般死死盯着九焰,仿佛下一刻就能暴起伤人。
之所以还能克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是因为之前那一次,他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小女孩并没有那么简单,自己有可能打不过。他唯一的机会,就是找准时机,一击即中。否则只能任人宰割。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九焰说,“放心,我没打算说出去,不然就不来找你了。”
“你想要什么?”张纯果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的脑子十分聪明灵活,一瞬间就想到了九焰的来意,“金臂钏我不会给你!”
九焰却并不急着提臂钏的事,而是道,“你母亲应该是汉人,为何会流落至女真人的地方,又生下你?你大概不知道,即便是在大明,那种臂钏,也只有那些真正的权贵之家才能用得起。”
张纯的眼睛蓦然一亮,“你是说,我母亲可能还有家人?”
记忆中这个臂钏母亲十分珍惜,一直都藏得十分妥帖,临终前才依依不舍的交到了他的手上。想必她一定十分思念亲人,若是能够找到她的家人——
想到这里,张纯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狠狠拧着眉,“你跟我说这些,想要什么?我没什么能给你!”
“凭你自己,想要找到家人,谈何容易?”九焰道,“那臂钏是女子之物,你总不能遇到一个人就拿出来问别人是否见过吧?”
何况他也几乎没什么见到高门女眷的机会。
其实金氏能见到那些人的机会也十分有限,好在每年元旦朝贺时,所有的诰命夫人都要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金氏也有份在其中。
这几乎是唯一的机会,虽然仍旧希望渺茫,但总比张纯自己去找要快些。
听到九焰的解释,张纯眼神一动,“你是让我将这臂钏交予义母?”他双眼紧盯着九焰,“应该不会只是好心要帮我,这臂钏莫非还有别的用处?”
见他终于问起这一点,九焰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你的臂钏上面镶了不少珠玉,其中最大的那一块非常稀有,常年佩戴可以滋养身子。母亲如今有孕,还要旅途劳顿回京,怕是难以支持,若是有臂钏在,会好过许多。”
张纯抿了抿唇,“明日我就去请托母亲。”
他明白九焰的意思,这件事须得他来开口,否则便成了张家人谋夺他一个孤儿的东西,传出去恐怕什么名声都没了。
……
这几个月,九焰一直在忙着打点行李,照顾金氏,等到真正上路之后,金氏不耐颠簸,神色恹恹,几乎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她帮忙打点,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于是,她最初的目的,躲避阿佑,的确是达到了。
一开始阿佑并未如何在意这一点。毕竟九焰偶尔也会消失较长的一段时间。而相对的,之后她会花费更多时间来陪着自己,以作补偿。
然而直到第三日九焰仍未露面,阿佑心中这才开始急了。
他通过系统给九焰发送了不少消息,九焰总算匆忙出现了一次,但见他这里无事,便很快又离开了。阿佑连自己的担忧都没来得及告诉她。
之后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阿佑渐渐有些不安起来。
九焰对他来说,是十分特别的存在。因为只有自己能看到她,而系统也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九焰也答应过,永远不会离开。所以阿佑心中对九焰有着绝对的信任和依赖。
所以如今九焰忽然不出现,虽然实际上所有的事情自己都已经能够独立处理,然而没有人与自己商议,没有人替自己把关,阿佑心中却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而也就是因为这样,阿佑猛然发现,哪怕九焰曾经答应过自己,哪怕系统已经绑定在了自己身上,然而他与九焰之间的关系,却始终都是九焰掌控着主动。
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走,都是九焰自己决定,他根本无法插手。
而九焰不在自己身边时,去了哪里,在做什么?他也一无所知。
除了系统之外,他更不知道其他任何可以联系到九焰的方式。所以如果九焰不出现,除了通过系统给她发信,就只能枯等。
可是在很多事情上,阿佑都可以等,可以忍,唯独事关九焰,他连一刻都忍不了!
这个时候,阿佑总忍不住想起自己之前对九焰的怀疑。——她似乎对辽东格外的熟悉,莫非她跟那里有什么关系?
可惜九焰最近很少出现,也没有给他任何试探的机会。
在犹豫了一段时间之后,阿佑决定,不能再这么傻等下去,他要主动出击。
现在不能掌控九焰的行踪,也许是因为自己太弱了。只要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任何事情都可以自主,迟早有一天,他要让九焰留在身边,再也不能离开。
不能依靠九焰的承诺,必须要自己努力做到这一点。阿佑心中的念头无比清晰。
……
“太子殿下可是有事要同本宫说?”这日,王皇后在给太后请安之后,便被阿佑请到花园里来。见太子正襟危坐,想必是有要是,王皇后心中立刻转起了心思。
阿佑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然后才微微一笑,启唇道,“母后明察秋毫,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法眼。”
“还请太子直言,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本宫自然不会推辞。”王皇后道,“这宫里,我不帮你,还能帮谁呢?”
“母后的恩典,儿臣谨记于心。”阿佑说着叹息道,“可惜阿佑空有这份心思,可眼看年纪越来越大,却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心中甚是忧急,唯恐辜负了太后和母后对儿臣的期望。”
王皇后闻言,眼神一闪。阿佑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年纪大了,也到了该以太子的身份,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了。
他比自己的弟弟们大了六岁,这六年时间,就是他的优势,必须牢牢抓住。从现在开始,慢慢的积累在朝臣心中的地位,一点一点的渗透,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否则等下面那些长大了,情势就由不得他了。
想通了这一点,王皇后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将杯中的茶水饮尽,缓缓道,“正是,本宫前几日还与太后说起,也该提醒皇上,什么时候让太子讲学,然后也该上朝听政了。太子年纪虽小,却十分聪慧,慢慢学着,将来才不至于慌了手脚。”
“多谢母后疼我。”阿佑笑着,又给王皇后斟了一杯茶。
两个人都言笑晏晏,然而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做戏,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不过这是合则两利的好事,有什么道理往外推呢?
过了几日,皇帝过来给太后请安时,皇后也在,正好当着太后的面,提起来这件事。
朱见深如今地后宫颇有些冷淡,对于儿子们也没有偏爱。这个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的儿子,他还是有几分印象的,且这些年来,阿佑安守本分,又孝顺太后,没有一点坏名声,的确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于是圣旨很快颁下,成化十四年十月初三日,太子于文华殿讲学。
在紫禁城的一系列建筑中,武英殿和文华殿分列外朝三大殿两侧,通常只有遇到大事是才会启用。
而天顺八年,英宗皇帝病重时,当时还是皇太子的朱见深在文华殿摄政,直至英宗驾崩。由是文华殿在本朝君臣心中,自然地位格外不同。
如今皇帝命太子于文华殿讲学,乃嘉许之意,同时也是向朝臣正式的表示自己的态度,这就是他选定的太子。
十月初三,文武百官于文华殿候驾。皇太子朱祐樘着大礼服,由鸿胪寺官员引导入殿,执事官引百官参拜。等皇帝御驾至,再次参拜,然后皇帝和太子入座。
而后内侍进书案,展书,太子诵读毕,一一宣讲。
前一日,阿佑故作不经意的给九焰发送了好几条消息,告知这件事。九焰虽然忙碌,但也不想错过这样重大的时刻。
不过,近来她总觉得,每每自己出现时,阿佑总会亲近纠缠,未免麻烦,便隐去身形,立于一旁观看。
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文武百官面前,阿佑犹显稚嫩的声音没有半分怯意,显得自信、昭然。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的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而他做得非常好,没有任何瑕疵。
九焰相信,阿佑已经找到了自己要走的那条路,并且坚定的往前走。终有一天,他会登上那个位置,成为万民敬仰的皇帝,不逊色与任何一位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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