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小韩氏并未与金氏一路,宴席上也不见得多看这个妯娌几眼,走的时候,却偏偏等在门口,热情的邀请金氏与自己一起走,也回去看看爹娘。
又转向站在金氏身旁的九焰,“焰儿也许久不曾见过祖父祖母了吧?都是一家子人,可别因为不住在一处就生分了才是。眼看姑娘们都长大了,在家里也待不了几年了,自然该多和老长辈相处,享享天伦之乐,嫂子说是也不是?”
金氏一看她那个样子,就知道是迫不及待想要炫耀了。毕竟她女儿可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风头,还得到了康平侯夫人的赞许和皇后娘娘上次的如意,不管哪一样,都昭示着她女儿的前程不可限量。
张泊龄站在她身边,虽然微微低着头,脸上挂着一抹羞涩的笑意,可是眼中的得意是挡不住的。
这母女二人惯来就将大房一家当成假想敌,如今参加这么重要的宴会,九焰一文不名,张泊龄却名声大噪,又怎会不得意?
好在金氏早已想通,也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去那个地方,因此心态倒是还好,含笑应道,“也好,是该去给爹娘请安。”
反正这么大的消息,老夫人知道了,肯定也会请他们过去,到时候还要多听几句闲话,诸如“虽然不是亲女儿,可也是侄女,她有了好前程,难道还会忘了姐妹们不成?也不知道过来亲近亲近”之类。
回到张家,果然老夫人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亲自迎了出来,拉着张泊龄的手,笑得一脸亲热。
这个孙女大大的给她涨了脸面,自然更为看重。至于九焰,韩氏不过扫了一眼罢了。
“见过祖母。”在金氏眼神示意下,九焰仍旧行了礼。
韩氏垂着眼,冷淡的点了点头,“回来了,今儿是个好日子,就留在这里用过饭再走吧。回头我让人去请老大过来。说起来,一家子也许久不曾聚一聚了,今儿借了我们泊龄的光,正好热闹热闹。”
这一天张泊龄都是无可争议的核心,众星拱月一般的荣耀,激动得脸色微红,眼睛闪闪发亮,面上的笑意更是没有散过。
然而用过了晚饭,一家人回去的时候,张峦却忍不住叹息道,“我看娘高兴得糊涂了。”
“是啊,”金氏低声道,“这等事当然是好事,可一日没有定下来,就一日不能当真。否则将来若是不能进宫,泊龄的名声就全毁了。皇家不要的女子,谁家敢娶?”
说到这里,她心有余悸的看了女儿一眼,“幸好咱们也不想争什么,只盼着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
而后她才忽然想起,今日一直都有人在,还有件事没说,便道,“对了,纯儿娘那个臂钏的主人,已经找到了。说来也是凑巧,拿东西竟是康平侯夫人送给幼女的嫁妆。所以她身边伺候的妈妈,一眼就认出来了。”
九焰之前跟金氏并不在一处,还不知道这件事,闻言也有些惊讶,“竟然是他家?这么说来,纯儿还是皇亲国戚了。”
自从知道父亲有意把她和张纯凑在一起之后,想到张纯,九焰就浑身不自在。不过,如果张纯真是康平侯夫人的外孙,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刹那身份可就大不相同了。想必父母亲不会再考虑他。
毕竟皇亲国戚,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荣耀时固然荣耀,之前十多年,谁会多看康平侯府一眼?而如今,万贵妃的家人又是什么处境?恩宠荣耀,全都系于皇帝的喜怒,也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张峦虽然脸上露出了一分笑意,却也绝口不提自己之前透露出来的意思,只点头道,“这也是纯儿的福气,他有这样荣耀的外家,将来的路就好走多了。总算抚养他一场,我也能安心。”
九焰松了一口气,笑道,“纯儿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就算认回了亲人,将来也必定还会孝敬爹娘的。虽然他家门第高,但咱们也不依附谁,就当是多一门亲戚来走动便是。”
“焰儿说得对。”张峦笑着点头,又问她,“今日宴会,可看出什么来了?”
九焰不由心下一虚,差点儿以为自己见到朱祐樘的事情已经被父亲知道了。但转念想想,连康平侯夫人都不知道,父亲更不可能。接着才转过来,明白张峦问的是什么。
她轻轻摇头,“那么多人都想入宫,少女儿一个,想来也无妨。”
张峦闻言,不由哈哈大笑,“不愧是我女儿!放心,爹和娘一定给你挑个最好的如意郎君!”
……
果然不出九焰所料,没几日功夫,那天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张泊龄和孙丽珠二人,更是由此名声大噪。
其实认真说起来,并不是说京城里才艺不如她们的女子就没有了。毕竟当日康平侯夫人邀请的,是几乎整个京城的官家女眷,虽然有些人自恃身份推辞了,但赴宴的达官贵人之家也不是没有。
那样的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自然样样出挑。一方面是不屑于与低品官员的女儿相争,另一方面,也是多少知道宴会的目的是什么,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出风头。
还有一部分是如九焰这样,对进宫根本无心,所以也不想争什么彩头,低调做人的。
所以虽然张泊龄和孙丽珠名声大噪,可也并不全都是说好话的。毕竟这也有哗众取宠之嫌。宫里选人,从来都更看重品行,在一部分人眼里,大出风头的两人,显然缺少一份稳重。
然而不巧的是,小韩氏和孙丽珠的母亲孙夫人,两个都是最为抓尖要强,又最好面子的,自家女儿挣下了天大的脸面,这段时间自然容光焕发,不仅频频出席各类宴会,更是将自己的女儿夸了又夸。
有看得清楚,冷眼旁观的人,当然也有又妒又羡,曲意奉承的人。于是这件事非但没有消停下来,反而愈演愈烈。这二人的名声也就越来越大,颇有些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意思。
就在这时候,宫里传出来了消息,要礼部整理官员户籍,挑选家世清白,人品无双的适龄女子,入宫待选。
这旨意是周太后下的。
这件事他也跟皇帝朱见深商议过。
眼看着朱见深已经病了一个多月,却仍旧起不来床,沉疴日重,周太后心里自然就担心起来。尤其是在见过朱见深之后,见他面色灰败,病情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不由大吃一惊。
“我儿,你怎么竟病成了这个样子了?”周太后掩面泣道,“是否太医院的人不尽心?必定是他们的医术不精,才会如此!哀家这就命人贴出皇榜,征集天下名医入宫。”
“母后不必如此。”朱见深本人倒是很平静,“自万侍长去后,朕每觉心绪惫懒、身体不支,恐不久矣。与太医们无关。”
周太后听得咬牙,又是万贵妃!人都死了,竟还不放过自己的儿子,听听这话里的意思,竟是要随着万贞儿一起去了吗?
“儿啊,你何出此言?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让母后何以自处?”周太后想到这里,越发伤心,连仪态都不顾了,直接抓着朱见深的手大哭起来。
朱见深被她吵得头痛,又咳嗽了几声,勉强宽慰道,“母后……儿臣命该如此,母后不必挂怀,还是……以宽心为要,保重凤体。”
话说到这里,母子二人相顾无言。
周太后是个非常顽强的老太太,虽然心疼儿子,可一看朱见深暗淡的眼睛,心头便觉不妙。在难过之后,不免便要打算起将来。
朱祐樘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一向也与她亲近,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自然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俗话说成家立业,在这时人们的理念之中,未曾成家的人,都还只是孩子,难当大任。而成亲之后,才算是真正的大人了。
所以周太后便不免操心起朱祐樘的婚事来。
尤其是皇帝现在的样子,也不知还能拖多久,这万一要是……到时候朱祐樘还要守孝,后宫岂不是还要空虚三年?
当初先帝病中,仍不忘为儿子朱见深挑选良人,虽然只定下来三位淑女,便撒手而去,却也算是有了旧例。是以周太后哭过之后,便强撑精神,跟朱见深商量起此事来。
朱见深对这个儿子没有多少感情,这会儿也提不起心思来应付这些事,便只让太后看着办,又让皇后从旁协助。
这份旨意一出,京城几乎是立刻就沸腾起来。毕竟谁都知道,这选的是太子妃,也是将来的皇后!
不过采选的工作非常繁琐,准备工作起码要做几个月,礼部的官员要按照户籍,将适龄的女子名单整理出来,然后又要明察暗访,看看是否品行有亏,或是容貌有污等等,然后这名单才会呈送宫中。
而之后,宫中按例还要进行两到三轮初选,由内侍和宫女嬷嬷等主持,如是几次,最终能够被送到皇后和太后面前的人,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十人。
这几十人,要在宫中住满一个月,再次考察品行能力等等,然后挑选出寥寥数人,可以留在宫中——朱见深那时只留下了三人。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