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伊始,天子式微,周王室名存实亡,诸侯群起角逐称霸。时越百年,彼时曾争霸一方的宋国,却渐渐褪却昔日雄风,国势渐衰。如今的宋国,现任国君栾久病命危,逢公族之后发难世子,内政动荡,而葵丘一地号称旧曹势力的反军突发暴动,起兵攻宋,宋国陷入内忧外患之境地。
仿佛被困在无底深渊之中,不知白日黑夜,不见花红草黄,像极了被什么东西束缚着,挣脱不得。
迷迷糊糊间意识渐渐回归,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晓得待我苏醒过来的那刻,被无尽的疼痛感袭卷全身,我能想到的便是自己肯定被大卸八块过。眼下的这幅身躯一定不属于自己,脑袋跟身体像分了家似的,四肢也不听使唤。
眼前晃过些模糊朦胧的影子,罩在头上方的青色罗帐,床前挽过罗帐的两钩银月,一切都散发着古远的气息。脑袋里突然闪过些零星片段,依稀是自己曾在一处木椅上,旁边有许多的白梅花,花瓣随风飘落,似雪悠扬。我闭上眼努力回想,身旁木椅上有本古旧的书,书被翻开,泛黄的纸张上描着副奇怪的图案······我方再细想便头疼不已,艰难地歪了歪头,眼前又晃过些朱红的影子,目光最终落在床沿的一团黑色身影上。那人正枕着我的手臂,长长的头发被盘上了头顶,头戴银冠,衣着也有些奇怪,似乎不是我印象中熟悉的样式。
等等,我印象中的样式是怎样的?
我楞楞瞪着那团黑影,转头闭了闭眼复睁开,直直地盯着头顶上方的罩子,将前因后果好好地思索了一遍,然终无果。我怅然地发起了呆来,待脑子转得更灵光了些,却不由得瞳孔放大,黑……黑色的……鬼!
我脑中警铃骤响。
霎时,脑子里仿佛被抽光了血似的,一片空白。莫不是……莫不是我已经死了?
一时间奇奇怪怪的念头争相冒出。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惶恐望向四周,竟皆是一系列的古朴陈设。
不对!我……我怎么就死了?我是怎么死的?怎么就被鬼差逮住了?
我心间塞了个大大的问号,想来这也太仓促了些吧!
我难以置信再次闭上了双眼,试图回忆起自己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然却越想越是头疼难耐。本能地抬手抚额,不料一抽手却惊醒了身边那团黑影。
那黑影见我动手便立马坐直身子,紧紧反握住我的手。我被他惊了一跳,脑袋昏昏沉沉,见着他的模样亦是模模糊糊,只见着好几个重影反反复复地在我眼前直晃。我眨眨眼瞪向那团黑影,视线渐渐清晰,我强烈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呀,为什么、他干嘛捉着我不放?
我慌乱抽回手,僵硬地趔开身子警惕着他。脑中警铃再次拉响,难道、难道他就是传说中那地狱阎罗派来的勾魂厉鬼?专勾生人魂魄来的黑、黑无常?
“别、别过来!”
见我动身,那黑影连忙搭手相扶,眼神里透着古怪之光。
我忌惮地盯着他,实在不愿跟他扯上任何干系。
可是,这厉鬼的眉眼真甚是好看,竟仿若透过皮相都能望见里面斗转星移般流转之相,叫我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勾魂厉鬼都长这般好看的模样的?我不禁疑惑。他的锁魂链呢?难不成已经捆在我身上了?我惊觉而起。对了,还有个长舌头的,莫不是在附近?我颇为疑虑,目光四处搜寻却无一获。
“雪婴,你醒了?”他突然出声,声音嘶哑异常,低沉中透着浓浓的担忧。
我心下疑云更深。醒了?难道说,我并没有死?我赶忙抱臂朝床角缩了缩,清晰的触觉又不像是假的。
我鼓起胆子迟疑道:“你……你真不是来抓我的鬼差吗?”
他伸出的手刹那悬在了半空,怔怔地望着我,顷刻才恢复过来,柔声答道:“不是,你刚刚醒来,现在就在我眼前,好好的在我眼前。”转而手又落在我肩头重重一握,眼光也变得煞是温柔,“怎么这么傻?竟想到了轻生。”
我错愕地盯着他好一阵打量。这个人我的确不认识吧!
我强挣开他的手,紧赶着又朝床角缩了缩,更甚警觉地瞪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忽而沉了脸,皱着眉头急道:“雪婴,你怎么了?”说着又欲动手揪我出去。
“那,你是谁?”我紧箍着双臂,怯怯瞥过他一眼,便又慌张的埋头不敢言语。
他当即愣在了原地,没再有下一步动作。
听着久久没了动静,我才迟疑抬头,不料却见他默然起身出了房门,只闻一声细微的叹息,徒然的飘荡在屋子里,沉沉回荡在耳边不息。
望着他匆急奔走的背影,我竟好似似曾相识一般,心头忽紧,像是尖刀子狠狠插进心脏又拔了出来,心尖尖也不由跟着震颤了一下,扯得生疼。
我瞥了两眼身上的衣服,细细打量着四周环境,屋里的一切都令我感到陌生不已。慢吞吞摸下床,又在屋子里晃荡了两圈,仍旧没有找到一样熟悉的东西。我迷惘地来到一面铜镜前坐下,镜子里泛黄不清的映着一张苍白羸弱的脸,大约十五六岁模样,左额上一块红色桃花胎记极其的显眼,而再细看模子倒是生得娇俏可爱,不过却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我努力回想,试图记起点什么来,却忽头疼欲裂,又只得作罢。
阳光洒进屋子,仿佛是久违了的温暖。我探头望向屋外风光正好的院子里,石板铺就的小道,路旁立着精雕细琢的石灯,院子四角种着些细碎花草,墙角一隅并排立着的一排风竹正飘着枯叶。顾不得穿鞋便赤足踱步出去,仿佛不知冷暖一样,一路顺着石子铺就的小路走去,出了院子,七弯八拐的便来到了一处回廊。
边走边瞧着,我不由感叹此地实在是大!弯弯折折,竟绕得我有些头晕。正迷迷糊糊走着,却不料一个转弯竟结结实实撞在了一面墙上,真真切切的触觉永生难忘!那一刻我唯一的感慨便是:这特么实乃一堵厚实的好墙!
我两眼金花,晕头转向的脚下跳起了芭蕾,身子飘飘摇摇地狠狠晃悠了两下子,终是重心不稳,径直后仰栽了下去。我心脏一紧,旋即手慌脚乱一把乱抓。可非但许久没有感到预期的疼痛,反倒忽被一道反向的力量生生扯了回去,鼻尖忽然萦绕着淡淡的阳光的味道。
“雪婴,你怎么跑出累嗯?”
咦?
我心下纳闷甚矣,直称奇这里的东西,竟连面墙也会说话?然猛地抬头便被迫又迅速戳了下来。
我疼得嘶声大喊,赶紧捂住脑门欲破口大骂。愤然不已,顿时扬手便朝那面墙狠狠锤去,而抬眼一看却吓得险些没能收回手来。
是他!
我瞄了眼自己正扬起的手,又悻悻收了回来。
眼前之人一身玄色衣袍长身而立,云纹暗织,薄唇紧抿着,眼底渐泛起点点湿意,好巧不巧,便正是我先前醒来时见到的那名男子。
他闭口不言强忍泪意,料及方才正是被我磕着下巴,恰巧闪了舌头才骤然没了声儿。思及此,我心里一下子平衡不少。提在喉间的一口气方想放出去,一低头却瞥见自己正紧紧贴在他怀里,不仅一手紧攥着他的衣服不肯罢休,一手竟还搭在他结实的胸脯上,无意收手一握,就好似握着······握着只烧鸡?不耐手心一阵灼热,随即似被电打了般弹开。而他宽厚的手掌正紧紧环在我的腰上,隔着薄薄一层衣料都可以清楚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又使我耳根子轰然一下灼烧起来。我连忙撒手挣脱,慌然直跳到离他两尺开外处站定,再不敢直眼瞧他。
他身边不远站着的还有一人,只是一身白衣缥缈,与他成了个鲜明的对比。那人乌发轻拢,一根白色发带束了张扬发丝披在身后,额侧两缕青丝轻垂,倒是颇有一番深山仙人的韵味。然而却没有他那般精致绝伦的五官,更像是一幅水墨画,让烟水缭绕着,看不真切。唯独一双眼眸,是我从不曾想过的,这世间竟会有一个人的眼眸在那一刻,像是具有魔力一般,似乎是一汪深潭,深不见底,仿佛要将人都吸了进去。然而便在那一刻,却让我遇上了,遇上了那个人。纵使,从不曾记得。
许是见我盯着他一直瞧个不停,他便也冲我笑了笑。
莫名的我想,这样一个连长相也叫人想不真切的人,怎么才能让人记住他的样子呢?然而他脸上的那抹淡雅的笑容,却是有种特别的温暖之感,令人如沐春风,流连深思,忍不住上前搭讪。
“你,是谁啊?”我不记得自己认识他,自从醒来后便忘记了许多事。可如果有得选择,我想我宁愿永远也不要记起来。
他大约是被我的话打击到了,脸上的笑容顷刻僵住,“雪婴你当真不记得了?”深不见底的潭水中惊起一层微浅波澜,怜惜与恼恨丝毫不掩流泻出,然却并不见搅动了深潭之深处的根本。
经受不住他那哀切的目光,想来他心头此刻必定很是伤悲,不由得妄动恻隐之心,“我叫雪婴,对么?”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反指他问道:“那,你是谁?”又挨个点名,“他,又是谁?”
他二人随即对视一眼,颇是默契,双双狐疑看向我默不作声。
可这一黑一白的二人……我心间不由一梗,打了个哆嗦。这、这……这当真不是白日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