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大夫给祁昰处理伤口的空档,我赶紧跟宝宝偷偷溜出祁府,来到一处林子里。祁家府邸本是倚山朝水而建,我不太识路,估摸着所走的路程不远猜到该是在背面的山上。走至一林间空地,四处绿树环绕,隐天蔽日,便唤了宝宝到跟前。“霄儿在哪儿?”
宝宝望了望我,霎时变作个半大的孩子的模样,伸着毛茸茸的小手指了指前方。“姐姐跟我来,他就在前面。”
我随即色正言辞叫住他:“以后没必要的时候不要化作这幅模样出来,你的修为还不够高,才初化得人身,还不成个正常人样儿,小心被阿翁所说的伏妖人给逮住了!”
他刚能化人身不久,大约觉着像人一般生活很新鲜,欣喜难忍便总想得瑟一下子,此刻却被我泼了冷水,悻悻的低下头。
随宝宝再往前走,不过片刻便瞧见正前方一袭火红绯影倚树而躺,凤九霄正靠着大树的枝桠,头枕单臂闭目养神。而树下一身家丁服的阿宝弓着背跪在地上,颔首不言。我紧了步子跟上去,停在树前看了看低眉顺眼,又对凤九霄侧目而视的阿宝,对树上人招了招手。“霄儿,你真的来啦?”
凤九霄依旧闭目不言,丝毫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霄儿,听宝宝说他在来找我的途上遇见了你,我原本想有你在,这事儿就好办多了,你那么厉害,肯定能······”
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够了,不要叫我霄儿霄儿!说吧,你找我来,除了这事还有别的什么没有?”凤九霄侧目一记飞眼,不甚耐烦。
“呃,那叫你什么?叫你小雪雪你也不乐意,叫你霄儿你又不喜,要不,叫你小狐狸?”
忽见他眼神微闪,终是不语。翻身而起,支手在树干上一撑,随即飞身而下,落目皆是繁华。他一步一步走近我,一字一句略带威胁:“我告诉过你,我叫凤、九、霄,你可以直呼我名字,但不准再叫我霄儿,还有小雪雪!”他眼目高冷,却不见一丝真的怒气,大概只是要逼我改口而已。
不等我开口说话,他整了整衣衫,便又立即朝我丢来一串东西。“收好,别再弄丢了!”
我捧着那串五彩石的手链,失而复得,几多喜悦,却又有些不解。“没有这手链,你不是就可以不受我控制了么,怎么肯又还我?”
这条手链虽然是我在那只白孔雀的洞府前捡到的,然而却不是他的所有物,而是凤九霄落下的。彼时我捡了手链后不久便碰上了化作小狐狸模样的凤九霄,而凤九霄正是被我用那手链不小心给招来的,当时还处在神游状态的凤九霄被我抱回了竹屋。凤九霄有点小洁癖,而且大多数狐狸生性傲慢,凤九霄也不例外,而后在竹屋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更是导致后来宝宝跟他两个每次见面视如仇敌。后来凤九霄逃走了,却又在不久后主动跑回来找到我,一见面便向我讨要他的东西。当时我并不知道他要的是那条手链,更不知道那条手链是他的,我正在切割从山上采回来的药材,不想他突然出现,还是一身红衣大大方方的落在我面前,我被吓了一跳,挥刀便宰向了自己的手上,顿时血流不止。
他瞪着我,张口便很不客气。“臭丫头,还我东西。”
我完全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欠了个美女姐姐的东西。不解地看着他,直以为他是山里哪只刚修炼成精的美女妖灵,否则自己不会连见都没见过他。见他一身红装风姿绰约,我顾不得手上鲜血汩汩,不由得拿袖子擦了擦嘴角快流出来的口水。我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憨厚的连忙起身问道:“姐姐,你是哪块山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呢,是东山么,东山有只白孔雀,可漂亮了,山里的妖精都喜欢他。不过,不过还是姐姐好看!”
凤九霄原本紧蹙的双眉顿时舒展开来,眉开眼笑道:“是么?那我问你,谁是这天底下最美的人?”
我想也不想便答道:“当然是姐姐你啦!”
凤九霄闻此又是笑得一阵花枝乱颤,手挽一株?草妩媚轻笑道:“哈哈哈,臭丫头,没想到你还真有眼光!”
我嘿嘿一笑,但听他突然敛笑道:“不过,偷了别人的东西就得还!乖乖交出来吧,本尊今天心情好,便也不跟你计较了。”
“什么,什么东西?”
“自然是那条五彩石链。”凤九霄整了整披在肩头的青丝,不紧不慢的说。
“我、我都没见过姐姐,又怎么会拿了姐姐的链子呢。”。
他语气倒还和气。“小丫头,别以为几句好听的话就能将此事了了。那日你将那只小狐狸抱回竹屋时,偷偷拿走的吧?”
“你就是那只小狐狸?”
他忽而语气凌厉。“这不干你的事,快把东西交来,否则、你自会后悔的。”眉目转笑,却令人不寒而栗。
我一个哆嗦,小心翼翼问道:“你说的,是这个手链?”我伸出手露出腕间的五彩石手链,见他反应知我所猜不疑,随即缩手背到背后。“这是我在东山孔雀精那里捡的,既然没人要,我捡到了自然便是我的。”
祁昰彼时我实在宝贝那手链,不太想还他。
“不知好歹!”
但见他一双漂亮的凤眼脩忽变得血红,他一声低喝,风驰电掣向我袭来。吓得我连连后退,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我从未感受过那样深的戾气,自他周身散发出的肃杀之气,好似死神降临时的绝寂。来不及逃跑,他以雷霆之速一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呼吸不得。
“那我就先杀了你,再取手链便是!”
我被捏住咽喉,眼睛胀得通红,双手紧扣住他的指骨,“姐姐,不要······”
霎时,他一双流火绯瞳蓦然微闪,手上的力道也松下几分。我心想再怎样舍不得那手链,也断不想为它丢了小命,识时务者为俊杰。连忙伸手去拽手上的链子,却见他另一手迅速的伸过来阻止,厉声吼道:“别动!”
然而一切都晚了,我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我指尖血流滴落,凤九霄一脸懊恼的盯着手链上迅速吸收掉我血液的石头,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他周身戾气突然暴涨,凶神恶煞的回头瞪向我,手间的力道霎时加重。耳边嗡嗡作响,意识一点点从我脑子里流失,我仿佛再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幸而阿翁及时赶到一掌击开了凤九霄,与他缠斗起来,两人不分上下。而我,也在他们打斗时昏厥过去,只依稀记得爷爷同他说了句什么。等到我醒来后,手上的手链还在,而凤九霄却不见了。
“血盟已立,我拿到了手链又能怎样?”他很是无奈。
“呵呵,不好意思哈,让霄儿大老远的跑这一趟。”
“不要叫霄儿霄儿,你敢再说一个?”凤九霄修长的手指拈花拂来,眼风甚厉的瞪着我说。
我一把拍掉下巴下的草,扬了扬手腕间的五彩石链,想了想道:“要不叫你······凤狐狸好了,怎么样啊?”
凤九霄瞥了眼我的手链,眉眼具笑的凑过来,轻声说道:“好啊,小雪雪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血盟,一种立约者之间以血为媒所结成的契约。一旦两人结下契约,双方便有了生生相息的关系,互利而生,却又相互有一定的制约。通过某种途经我会提供凤九霄生生不息的生命力,而凤九霄也需要保护我的安危,我们各自手里有对方的一盏生命之焰,可以感知对方生死,若焰灭则身死。听起来有点生死契约的意味,不过不尽然如此。因为凤九霄死了,我除了少了他的庇护外,我的生命力并不受太大影响,而如果我挂了,凤九霄也不会就此死掉,只不过会元气大损。我不知道我具体是怎么与凤九霄结下血盟的,但我清楚,我可以通过手链随时找到凤九霄帮忙,除非他乐意大损修为与我解除契约。
我不禁皱了皱眉,有些嫌弃。“能不叫我小雪雪么?貌似不太好听。”
即便有那个血盟的存在,我其实还是会有些顾忌凤九霄的,毕竟他实力太强,乐意的话他还是随时可以捏死我的。
凤九霄一脸媚笑。“小雪雪,小雪雪,可我忽然觉着越听越是好听呢,不是么?”
我瘪了瘪嘴,只得呵呵一笑,连忙转移话题。“阿宝他,你打算怎么处置?”
听凤九霄说,他在妖界妖王跟前当差,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想凤九霄已经这般厉害了,不知道妖王会是多么凶恶,阿宝若被带回去又会怎么处置。
果然,凤九霄懒懒道:“当然是秉公办理,不若要哪般?”
我瞄了眼瑟瑟发抖的阿宝,“他不过还是个孩子,况且又还没真的酿成大错,雪狼族几近凋零,你能不能替他在妖王面前求求情?”
凤九霄倚着树身,不甚在意的把玩着手中的?草。我看向阿宝,走至他跟前低声道:“阿宝,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要害人的,你要是有什么理由或是苦衷就说出来,向他认个错,求求情放你一马。”
但见阿宝心有不甘抬头,激动的吼道:“我没有苦衷!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我就是要杀了祁昰那个负心人!我要杀了他!是他害死了霏姐姐,害得她灰飞烟灭,他还有什么资格活着!”
“哼!你少在这儿假惺惺了,你们凡人都不是好东西!你们只会欺骗,只会牺牲别人的生命!你们怎么懂得妖也有感情,只有霏姐姐才会那么傻······”阿宝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倔强的脸上滚过一颗颗泪珠子。
如果我没有哭过,如果我还不会哭,我一定体会不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妖灵们的情感不比人类的来得细腻敏感,许多妖精一生也不明白人与人之间产生的那种感情,可是一旦他们懂了,他们付出了,却从来不比人类少,比人类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