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陶的病让黑远无法犹豫太久,他直奔回租的房子拿上储蓄卡,却没有第一时间到医院住院处报道,而是到叔叔家去借钱。
这年头什么都好借,就是钱不好借,每个家庭的钱似乎都在线等着急用。可是黑远还是想碰碰运气,为了给自己接下来半年的生活留点缓冲余地。
黑远按了按叔叔家的门铃,心里盘算着借多少比较合适,借多了婶婶这个财政大臣恐怕会拒绝,借少了又解不了燃眉之急。借钱真他妈是技术活,特别是一个除了只有儿子其他啥都没有的‘N无青年’。
婶婶方兰开门的瞬间脸色变了几变,从刚开始的期盼到微微愣住然后是勉强的做出欢迎的样子。
“是黑远啊,还有小黑陶呢。来来,进来,我还以为是你妹妹和妹夫回国了。”
果然方兰期待落空,不是去国外度蜜月的女儿女婿回来,而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借债鬼。
黑远像所有意图借钱的人一样,局促的坐在沙发上,顾左右而言他,打算为借钱这事做一个良好的铺垫。
“婶婶,小雯和妹夫今天蜜月回来。”
“是啊,昨晚才打了越洋电话说今天下午到。你说这年轻人就爱赶时髦,非要到欧洲旅行结婚,又花钱又遭罪的。”
话虽这么说,可方兰明显一副得意到合不拢嘴的样子,就差点没说‘有钱就是任性’了。其实这年头出国蜜月旅行结婚不算多大的事,可在方兰眼中,比上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就比如他这个连省都没出过的侄儿。
“年轻人是该出去见识见识,我叔呢?”
黑远倒不在意婶婶的故意显摆,习惯了。他寻思着要么就借一万好了,等黑陶的肺炎治好,他就立马找一两份兼职或者销售干着,钱多少无所谓,关键是时间自由能照看孩子。他估摸着治肺炎也就两周半个月时间,等他有了工作收入,生活上再省省,一万块一年内也能还上。
“婶婶,我……”
叮咚——
黑远的话还没说出口,门铃再次响起,黑远估摸着不是叔叔回来,就是妹妹和妹夫。方兰急急忙忙的开了门,叔叔、妹妹和妹夫一道进来。
“呦,小远啊。坐坐,我先上个厕所。”叔叔黑林一副尿急的样子遁入卫生间。
“小雯,妹夫。”黑远笑着点了点头。
“嗯。”黑月雯眼睛一瞟爱理不理的应了一声,她老公许治倒是客客气气叫了声表哥,然后随着黑月雯将行李拿回房间。
方兰见大家都回来了,忙着到厨房洗水果,留下黑远和黑陶坐在沙发上。好在有黑陶陪伴,黑远才不至于太过尴尬。只不过他刚刚鼓起勇气开口借钱,这一被打断又得酝酿半天。
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度日如年,黑远既担心黑陶的病,又寻思着借钱的事,内心一股股烦躁。
直到叔叔一家忙完各自的事都来到客厅坐下,黑远这才深呼吸几口,终于做足准备。
借钱嘛,就甭要脸了。
“小远啊,有啥难处说吧。你爸妈去得早,叔叔一直把你当儿子。”叔叔黑林到底是长辈,早早看出黑远的不自在。
其实婶婶方兰也看得出,只是她偏不多嘴问一句。自家男人此话一说,方兰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还没等黑远开口,黑月雯便先拿话堵住了他的嘴:“表哥要是来借钱的就请回,现在你也结了婚生了儿子,老指望我爸妈是个什么事?我爸妈年纪也大了,剩不了几个养老钱。”
黑远一直知道这个表妹不待见他,从他寄住在叔叔家起,黑月雯就没少给他脸色看。黑月雯一贯优秀,而他一直平庸,所以黑月雯从来就看不上他。即便如此黑远还是被这么直白的拒绝给喷红了脸,可为了儿子,就算脸给她当抹布又如何。
“雯雯,说什么呢。”黑林喝止了一声,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舍得说更重的话。
“小远啊,不是婶婶舍不得这钱,你也知道小雯和许治刚结婚不久,这钱也都花的差不多了,婶婶手头也吃紧。”方兰说着掏出一个红包塞到黑远手上,“小陶身体不好,这五百块就当婶奶奶给小家伙买补品的,再多的就真没有了。”
黑远看着这五百块的打发钱,咬牙说了句‘谢谢’,然后将钱放在茶几上,抱着黑陶向叔叔家告了别。
借钱的话愣是没说出口就被一家人堵了回来,哪怕黑林有心帮忙,也越不过老婆和女儿,于是黑林只好悻悻的送黑远出了门。
叔叔家的大门关上,黑远觉得整个头嗡嗡作响脑袋一片空白。
他靠在大门外准备缓缓神再离开,却听到从门内传出的一句令他毕生难忘的话,“窝囊废!都说救急不救穷,可咱家再有钱也不借,对他既不救急也不救穷。”
黑远已分不清这声音是方兰的还是黑月雯的,他只觉得气血逆行,顿时双目赤红,紧紧抱住黑陶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黑远曾经很感谢叔叔一家将变成孤儿的他收留,也从没想过去追究父母留下的积蓄、近百万保险金和单位抚恤金的去处。他不傻,只因为在他心目中亲情远远胜过金钱。
可今天,当黑远踏出这个大门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除了黑陶就再没有所谓的亲人,父母留下的钱只当他这二十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费。
“儿子,老爸很没用对不对?但是,老爸保证以后会好起来的。”
黑远快要奔三,已不再是青葱少年,他不可能凭着义气用事当面打叔叔一家的脸。首先他是一个孩子的爸爸,对他来说儿子比什么都重要。
黑远平静了下,摸了摸黑陶的头,释然的笑了笑说道:“走,咱先去住院。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确实是个窝囊的男人。”黑陶的小手忽然在黑远脸上拍了拍,“但却是个合格的老头子。”
卧槽,六个月说话的婴儿——
吓死爸爸了。
黑远吓得差点将黑陶扔了出去。
“儿……儿子?是,你在说话?”黑远满心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一切妖孽赶快退散。
什么羞辱都没有半岁儿子开口说话令黑远震惊,他将儿子举起看了又看,还是他的小黑陶。
我去,这是什么节奏?难不成是刚才的打击过大,所以现在产生了严重幻觉?不行,他不能倒下,他还要照顾儿子,再说也没多余的钱去看心理医生。
“笨老头子。”黑陶的小手又在黑远的脸上捏了捏。“钱算个月球,有我病灶大王在,你就准备坐着火箭走上人生巅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