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半响,合上书信,略一沉思,问绿绮道:“小姐离开时有几人知晓?”
绿绮搖摇头,“就奴婢一人知道。”
傅远山握紧书信,冷声道:“从现在起你要三缄其口,如果下午将军大人过府探病,你就推说小姐身体不适,千万别给他发现屋里没人。”
“老爷,您不去追小姐回来?”
“宫里人心险恶,不是像浅衣这种单纯的孩子能应付得来的,若是換得彩衣或是青衣入宫,我一点也不会担心,这并非我偏心,而是因为我知道以她们的性子断不会受到欺负,可浅衣她不同,浅衣与小怜一般的善良,只是在傅家就被凤仪她们像那般欺凌还默不作声,这要是去了那深宫内院那般波绝云诡的地方,岂不是成了待宰的无辜羔羊,又能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她这一走倒也好了,这样或许真能保她周全。”
绿绮听了这段话沉默了一下,她知道傅远山说的是实话,以浅衣的性子入宫,肯定会死得很惨。
她想了想,又道:“老爷,小姐逃婚了,而您还要欺骗皇上,说小姐还在,这不是欺君?”
“我想再拖延一日,让她能躲得更远。”傅远山看了一眼绿绮,缓缓道:“既然浅衣巳经逃婚,我们横竖都是死,又如何会在意多上一条欺君?还不如为她争取一点时间逃出生天,如果你害怕,大可离开,只要发誓你不会说出去。”
绿绮咬了咬唇,忽然给傅远山跪下了,“老爷,绿绮自幼父母双亡,又遇家乡天灾,如不是老爷当年在街头可怜绿绮,将绿绮带回傅家,绿绮早在饥荒中饿死了。而且这十多年,我早就当傅家是自己的家,现在家里出事了,绿绮怎可只顾自己逃离?”她抱着必死的决心道。
“好!”傅远山扶起绿绮,“绿绮,难得你如此衷心!”
“老爷,可是万一有其它人要来看小姐,比如大夫人、二夫人,或者是两位小姐过来,也要瞒着她们吗?”
傅远山寻思了一下,吩咐道:“你去叫她们过来,就说我有话和她们说。”
“是”
“对了,你去柴房弄点稻草扎成人形,给它穿上浅衣的衣服扮成她,这样,就不易被人发现了。”傅远山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
绿绮依计去行事,书房里只剩下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傅远山。
不一会儿,蒋凤仪与罗绣云带着各自的女儿入了书房。
傅远山也不多说,只是沉声道:“凤仪,绣云,你们什么都不要问,收拾些细软和银钱珠宝,带着青衣和彩衣出去避一避。”
蒋凤仪本来还做着攀龙附凤,等着享尽荣华富贵的美梦,不想傅远山要她带着女儿出府,她顿时以袖掩面,悲呼道:“老爷,你为何又要赶我们出府?我们这次又做错了什么?”
罗绣云道:“老爷,我们最近什么事也沒做,你为何又要赶我们出去?”
傅青衣和傅彩衣相视对看一眼,还以为两人施计令仆人去密告的事东窗事发,心虚不已。
“我说过不要问为什么,你们只要照着做就行了!”
“老爷!”两夫人立刻嚎哭不止。
看着两夫人惶恐不已,傅远山叹了口气,“我不是要赶你们走,而是要你们出去避难,我傅家已大祸临头!”
“大祸临头?”罗绣云追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傅家有大难?”
“到底要出什么事了?”
眼见两夫人一再追问有什么祸事,傅远山的嘴比蛤壳还紧,就是没说,最后还大发了一顿脾气,强硬的命令她们立刻带着女儿离开。
蒋凤仪眼见问不出,又听得有大难,立马带着傅青衣回去收拾细软了。
傅远山转脸一看,罗绣云与傅彩衣却都沒动。
“你为何还不走?”
“老爷,既然有大祸临头,你为何不走?”
“我既是傅家的一家之主,当然应该由我来承担所有的罪责,不管以后会怎样,我傅远山与傅家共存亡。”
“即然老爷不走,我也不会走的,就算有天大的祸事,我也不怕,我罗绣云也要与老爷同生共死!”罗绣云很坚定的道。
傅远山愣住了。
“爹和娘都不走,我也不要走!”傅彩衣也叫起来。
傅远山看着她们,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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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蓬马车走在官道上。
马车里,一个瘦小的布衣男子躺在车里的稻草上,以手枕头仰望着头顶的天空。
他的面孔有些黑,但还是看得出五官的轮廓比较端正,他的眼晴乌漆漆的,很明亮。
他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忽地,他从稻草上翻身坐起,伸手入怀,掏出一对正在发出蓝色亮芒的耳环。
准确的说,那蓝光来自于耳环下的那对水蓝耳坠。
水蓝的耳坠此刻如水晶般晶莹剔透,发出烫手的热意。
它缓缓自他手中冉冉升起,在瞬间融合成一面晶莹的水镜。
水镜浮动在半空中。
诡异的影像流动在透明的镜面中。
这次的影像是在一个肃穆森严的刑场。
断头台上,一字排开跪六个身穿白色囚服,双手被反绑在背后的男女。
男女都披头散发,那几个女子则在悲哭。
画面映出所跪男女的面容,中间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面有悲色,他左侧跪着的是一个年轻男子,面容憔悴,年轻男子身边跪着的是两个年轻女子,同样的形容憔悴,不同的是她们的嘴一开一阖,似在大骂着什么。
中年男子右侧,是两个中年女子,一个姿色普通,面颊下方有一胎记,她面露恐惧,吓得直抖,紧挨着她的另一个中年女子,却明显镇定多了,她只是深情的凝望着中间的中年男子,毫无畏惧。
画面一晃,断头台下方,坐着一个被将士和官员拥簇的龙袍男子,眩目的阳光下,男子的面孔模糊不清。
随着龙袍男子袍袖一挥,台上的刽子手已举起寒光凛冽的大刀,画面在刀锋反射出的可怖光芒中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