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大的痛楚莫过于眼睁睁寺看着自己的最爱的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绝望,那种伤痛,比能毒死人的药厉害千倍、万倍!
雨依旧下个不停,地上的血迹已被落下的雨水冲刷干净,一点也看不出刚才打斗的痕迹。只是雨中的两个人,不,是一个人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很直白地告诉着人,一切都不是幻觉,所有的事情都真真切切发生过。
李青莲就这样抱着云澜的尸体,在滂沱大雨中站着。连绵不断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衣服,还湿了他的眼眶,同样也湿了他的心。雨水落在脸上,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如同那天圆觉圆寂的那天一样,动也不动。
莲村的村民,见那些白衣人消失了,都小心翼翼地走向李青莲家。当他们来到庭院时,看着眼前的一幕,都心神震动。甚至有些人,都悄悄地抹了抹眼角流下的泪水。没有人上去规劝李青莲,因为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沉浸在伤痛里面的人,是谁都无法拉起的,除了他自己。
终于,一个与云澜交好的邻居看不下去了,跑向李青莲,大声道:“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先将你爹娘的尸体安放好!”
李青莲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于是那人便向其他人招呼道:“都过来帮忙。”
众人都不发一言地走了过去。一位年长的人指着几个人说道:“你们去找找李客的尸体,找到了抬到房里;剩下的把云澜也抬到房里。”
众人点头,都各自分工而去。
待人们想要从李青莲手中接过云澜尸体时,却发现被李青莲抱的死死的,怎么弄都无法接过来。他们只好将李青莲紧扣着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最后才艰难的将尸体抱了过来。
人们将云澜尸体接过后,先前经历了一场战斗,又在雨中站了几个时辰的李青莲,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溅起一滩水花。
那年长之人见此,叹息道:“苦命的孩子!”然后又道:“把李青莲弄到房间休息吧!再给他熬些姜汤。”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也急、去得也急。
在众人都收拾的差不多后,乌云密布的天气散去,太阳又冒出了头,散发出万丈的光芒。远处的天边,一道彩虹显现而出,像是通往另一个地方的桥梁。
李青莲仿佛沉入一个巨大的梦里,青色的天空,绿色的大地,蓝色的湖泊和透明的自己。他疑惑地看着这一方空荡荡的天空,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突然间,湖面里闪过一些画面。李青莲仔细地盯着,生怕错过了一切。他看到了儿时和爹娘一起生活时的场景,看到了两年前爹娘站在门口送自己的场景,看到圆觉亲切教导自己的场景……这些画面和天上的流云一起,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消失。最后,李青莲看到圆觉虹化时的场景和云澜缓缓闭上眼睛时的场景。
他跳进湖里,拼命的想要去抓住那些画面,只是从手指尖掠过的都是冰冷的湖水。“不,不要,不要离开我!”他大喊道。
世界一下子破碎开来,像是一面镜子被打破,碎成了无数块。
“青莲,怎么了?醒醒,快醒醒!”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李青莲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周围的景象一片模糊,然后说了一句:“我这是在哪里?”
妇人见李青莲说话了,松了一口气,道:“你在自家的床上呢?”
“自家的床上?”李青莲一个激灵,道:“我爹娘呢?”
“你爹娘?”那妇人一副疑惑的表情。
李青莲的脑海中,忽然掠过几处画面,之后他便明白了,原来梦里闪过的画面是真的!“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里做错了什么?”他朝天吼道。
妇人于心不忍,道:“还是先将你爹娘都葬了吧,毕竟入土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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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李青莲跪在了莲池东面一处小山坡上的两座坟墓面前。良久,他起身转向众人,又跪在了地上,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各位之恩,青莲永不相忘!”
众人见此,都赶忙扶起跪在地上的李青莲,齐声道:“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帮忙也是应该的,你不必如此!”
李青莲又深深的向着众人作了一个揖,道:“那乡亲们先回去吧,青莲想在此陪陪我爹娘。”
众人都点头,都转身回村子了。
见众人都离去后,李青莲搬出一个箱子,打开后,拿出了一坛酒。揭开坛封,便“咕隆咕隆”的向肚里灌去。
李青莲还记得有一次和铁匠铺的陈伯闲谈时,曾听他说道,“酒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能使人忘记一切痛苦;酒也这世间最坏的东西,能使人不负责任的逃避一些东西”。
等到李青莲真正大喝特喝的时候才发现,这酒是越喝越难过。就像前人说的那样“举杯浇愁愁更愁”。愁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像是一颗种子般,扎根在心底,抛不掉、抹不去。
就在李青莲快要醉了的时候,一个听起来十分生硬的女声传来:“你这算是自暴自弃么?”
“自暴自弃?”李青莲迷迷糊糊道:“也许是吧!”
一个身着红色长裙的女子,自莲池边走来。看到烂醉如泥的李青莲,一阵心疼,道:“你还记得你娘将死的时候说的什么吗?”
“好好地活着。”李青莲脱口而出。
“可你这样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还对得起这句话么?”红衣女子似乎不习惯说人话似的,听起来有些拗口。
“对得起么?对得起么?……”四个字像是回音似的,在李青莲脑海里环绕着。云澜临死前那安详的表情,又浮现在了他的心里。“我不仅要为自己活着,也要为了爹娘、为了师父活着!”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呐喊着。
许久,李青莲眼神变得十分澄净,他看着那红衣女子,道:“谢谢你提醒了我!”
“只是说了该说话罢了!”红衣女子说道。
太阳渐渐地退下了天空,夜幕降临大地,星星也露出了光。
“你叫什么名字?”李青莲看着十分可爱的红衣女子问道。
“小夭。”
“好奇怪的名字,不过很高兴认识你。”
小夭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道:“我也是。”然后又在心里加上一句,“我们很早就见过,不过你不知道那是我而已。”
夏日的莲池中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青蛙的鸣叫一阵接着一阵重复,像是在演奏着某种奇特的乐章。李青莲安静坐在那里,时不时的喝一口酒,没有说话。
一连着几天,那叫做小夭的女子每天都会准时的来到这个小山坡和李青莲说说话。李青莲也渐渐习惯了身边有她的存在。
有一天,小夭满脸微笑看着李青莲,道:“你说当一个‘人’只剩下一个月寿命了,她会做些什么呢?”
“嗯?”李青莲一脸奇怪,道:“为什么这样说?”
“突然想到嘛。”小夭拨弄着脚下的野草。
李青莲想了想,不确定地道:“也许应该和自己最亲的人或者喜欢的人一起度过吧!?”
小夭低着头,看不到任何表情,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这样做是对的么?”
见小夭没有答话,李青莲又开始回忆过去了,这是他这几天做的最多的事情了。过去的种种快乐、欢笑、痛苦、泪水,都会一个接一个的浮上他的心头。不同的是,李青莲已经不再借酒浇愁了,因为他已经明白,唯有更好地活着,才能对得起那些曾为他付出的人。
“活着,多好的一个词啊!”李青莲自语道。
小夭停下了拨弄野草的手,道:“你会一直呆在这里么?”
“不会,我还得去找一些人拿些东西。”
“拿什么?”小夭一副疑问的表情。
“命!”李青莲斩钉截铁地说道。
小夭被李青莲的话吓了一跳,继而又平静地说道:“那我能陪你一起么?”
“跟着我干什么?”
“我想去看一看江湖到底有没有这么大?”小夭边说边用双手比划着。
李青莲被这个动作逗地笑了,道:“江湖啊,反正可比莲花池大多了。”
小夭也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终于看见你笑了,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两人笑得更大声了,笑声在空旷的地方传得很远很远。
李青莲一定会一辈子记住这一天,有一个叫做小夭的女子,在自己即将跌落深渊的时候带来了一双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