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息肌(1 / 1)

中秋之后便是端午。依着宫中惯例,御驾要在初九之前返回太极宫,我也一心巴望着那些个看热闹的嫔妃们速速随驾回宫,管事嬷嬷对我的折腾也好消停些,然而大明宫迟迟没有启程的动静。直到初五晌午才听说,太后的凤驾已经出了太极宫,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并后宫诸人,都在大明宫的定安门前迎候。

太后轻易不出慈宁宫,如今居然愿意顺着皇帝前来大明宫共聚,可见终归是母子连心。又听说随侍凤驾的除了太后的贴身以外,还有不少原本留在太极宫的嫔妃。如此一来,难得过了中秋,大明宫居然越加热闹起来。

而我闻听此讯只觉得头大如斗,想想要是六宫都来踩上一脚,只怕当真活不到过年了——思及此心内不由得着实有些惶惶,却也只得苦笑连连。好在因为这六宫大搬家,内务府急调了一大批未经调教的宫女进来,训教司压力倍增,管教嬷嬷人手不够,训教司司礼干脆将我也拉上充数,除了每日的跪香不可免,其余杂事一概放了,只专心管教新人便可。

训教司这里忙得昏天暗地,我倒是因祸得福,轻松了不少。且忙碌时最不会胡思乱想,日升月落间时光匆匆而过,不知不觉中竟慢慢过得踏实起来。

端午过后,明月公主入大明宫拜别皇帝太后,往岐山续学。走时曾特意前来训教司与我话别。她能纡尊降贵视我为友,这份心意着实弥足珍贵,我实在无以为报,只得诚心祝她一路安好。明月公主闻言洒脱一笑,毫无顾忌道:“罢了,你还是顾好自己吧!我冷眼瞧着,这后宫的女人不闹腾点事情出来就永远不会罢休。若是哪一天真的过不下去了,想个法子到北金来,我管你!”

我忍不住呵呵一笑,知她素来无所谓惯了,却也不得不感概一声,这样的话也只有她敢想敢说。

然而慕容霏这张嘴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终于在九月未央之时,大明宫表面上的一团和气融洽终于被堪堪撕破,露出了它原本狰狞的模样。

事件的起因不过是一条绢帕。

说来也是简单的很,不过是前天晚间,宁妃带着陆昭仪、玉贵嫔、丽芳仪等几位主子,往茵容华的含秋庭略坐了坐,走时不知是谁落下了一块贴身的绢子,第二天早上被茵容华的贴身宫女谢姑姑拾到起了疑心,当下便传太医来验看,果然在这异香浓郁的帕子上,验出一味零陵香。

茵容华的性子哪里是坐得住的人,当下红着眼将这物件呈到了皇上面前。因着前面云熙小产,她这一胎自然成了六宫的焦点,且皇上此时最恨有人暗中捣鬼,立刻下令严查。结果轻而易举的查出,那绢帕出自丽芳仪。

丽芳仪体有异香,在后宫之中早已不是秘密。早在甘露殿时我就曾有过疑心,偷偷拿着她贴身宫女玲珑的那块沾了味道的绢帕去向夏冉请教。彼时太医院内四下无人,夏冉只细细闻过,便豁然冷笑道:“只听说宫中多有秘药,如今一见,果不其然。”随即将那帕子顺手扔进烹药的小炉子里烧成一捧焦灰,这才竖眉问我道:“莫忘姑娘可听说过汉宫秘药‘息肌丸’?”见我一脸茫然,又不慌不慢解释道:“《汉书》有记,成帝宠爱赵氏姐妹。传闻赵飞燕舞技了得,可做掌上之舞,赵合德体生异香,美艳异常,传说均得益于此物。”

前朝徐凝曾有诗云:水色箫前流玉霜,赵家飞燕侍昭阳。掌中舞罢箫声绝,三十六宫秋夜长。说的应该就是这位迷倒了一代君王的传奇美人。即有此奇效,我不由皱了眉头道:“汉时的方子流传到现在可还好用吗?她又是从那里知晓的?”

“这方子于医者早不是什么秘密。”夏冉不屑道:“真真假假虽不可考,但功效却大致相同。只不过医者父母心,这种断子绝孙的阴损法子,姑娘还是少沾染为好。”

我眉心一跳,立时问道:“怎么说?”

夏冉负手悠悠道:“史料记载,息肌丸里多含藿香、木香、檀香、甘松、砂仁、香附、川芎,人参、鹿茸等物,将些药材蜜炼成丸后,需长期养在女子肚脐中方可达到功效。其他皆可,其中另有一味麝香可绝女子孕气,长期使用绝无有孕的可能。你看史书上飞燕合德二人,想尽一切办法还是枉然。”

我心思一转,不解道:“既然息肌丸致人不孕并非什么密事,怎么她还敢用?难道当真是不想要孩子吗?”

“这倒也未必。”夏冉老神在在,非要买个关子道:“方才那绢子上,并没有麝香的味道。”见我大感意外,这才心满意足的揭晓谜底:“我方才也说了,息肌丸的方子真真假假,但效果都差不多。这人用的方子,是将麝香换成了零陵香。”

“零陵香又名熏草,湖岭诸州皆有之,用之可祛风寒,辟秽浊。虽不如麝香广为人知,但其性苦寒,女子久用则宫寒不孕。”他眼中含着多多少少的惋惜:“那只帕子上的味道这般浓郁,所用之人时日尚浅还有调养的可能。若是长期浸润此香,只怕断无有孕的可能了。”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又问:“此物对男子身体可有影响?”

夏冉看我一眼,面上似笑非笑:“女子用,轻体美颜。于男人而言,则是一记效力猛烈的春药。”

当下心中一片了然,原本对丽芳仪的一点好感立时荡然无存——为了争宠竟用上了这等下作手段,无耻龌龊可见一斑。

之后留心去看,却发现即便丽芳仪容貌越加娇艳,身姿如何纤瘦曼妙,皇帝对她的兴趣却都只限于歌舞一事上。虽然时时召见亦有恩泽,但侍寝的次数并不算多。且她自己似乎也是小心翼翼,并不多招是非,这才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闷头装傻由她自生自灭去了。

然而即便丽芳仪如何小心,眼下还是闯出了纰漏——就在二人于瀛洲台对质时,茵容华大怒之下动了胎气,立时见红。幸好太医来得快处置妥当,否则这个孩子也难以逃脱胎死腹中的悲惨下场。

据在瀛洲台外面当值的粗使宫女回来八卦,当时皇上气得几乎要掀了桌子,隔着殿门都能感觉到里面的气压低得怕人。里里外外所有人都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弹。那丽芳仪更是可怜,连一句争辩的话都没有,就被幽闭在自己的住所携春楼,等候事情查明再做发落。

我坐在炕上,一边看同屋的几个大宫女们围成一圈说得口沫横飞,一边将自己的被子整理妥当准备就寝—九天上的火烧得再旺,终于与我再也没有半分关系。

安安稳稳睡到半夜,忽听得院落里人声鼎沸,火光耀目。房间里的大通铺上一连五人均被吵醒,我披衣而起,耳听得房门被“哐啷”一声大力踹开,一个熟悉的尖利声音在门边悚然响起:“宫女莫忘可在,快快出来!”

抬眼一看,竟是赵明德的徒弟张全,持了一杆拂尘肃穆立在门口,身后一队侍卫持火明杖,俨然就是来拿人的架势。我三下两下穿好衣服,几步便走了出去,轻声道:“莫忘在此,张公公可是来找奴婢的。咱们这就走吧,无谓惊吓到其他人传出去反而不好。”

火光映照之下,张全那张原本还故作凶恶的清秀脸庞上,在见了我之后忽的神色一软,紧接着眼眶就红得几欲落下泪来:“姑、姑娘——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乍见故人,我的心中也有融融暖意:“多谢你还惦念着。不过月余不见,哪里就变了样子了?”又坦然问道:“公公可否告知,莫忘究竟犯了何事,须得如此大动干戈?”

张全面上欲言又止,最后只为难道:“师傅不让我跟你说话——诶——姑娘,你可小心吧——”说着一挥手,喝道:“绑了!”

两边侍卫不由分说上前就来架我的胳膊。他二人手上似有千钧的力气,饶是我不敢反抗,手臂也被攥的生疼。吃痛之下,我不由变了脸色,又惊又怒叫道:“我走便是,何至于此!”

“姑娘,这是皇上的口谕!”张全面上一片难色,拧着眉头道:“好姑娘,你且忍忍,到了御前自然就好了!”

我心道哪里好得了!因是奉了圣旨,那捆我的侍卫更是丝毫不留情面,将我的两只胳膊拧得好像要散了架。我疼的周身寒毛倒竖,咬着嘴唇对张全不甘道:“好,要么你就这样把我抬到瀛洲台,要么你告诉我究竟所为何事!否则,就算在这里一刀砍了我,我也绝不多走半步!”

身侧一个侍卫恶声骂道:“混账!罪妇还敢跟张公公讨价还价!”说着起手就往我脸上扇去。还未等我做反应,那张全一个箭步冲来拦下,连声直道:“打不得打不得!”看得那两人面面相觑,连带着绑我的手劲也泄了不少。张全“诶”得叹出一口大气道:“姑娘,今儿这事不同以往,你可好想想,在凝阴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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