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入瓮(1 / 1)

瀛洲台的这一场邂逅,刻意的痕迹太过明显。我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但却明明白白的感觉到这是一场请君入瓮的戏码。慕容霆何其机敏,眼见我眸色一暗,已然放了手后退两步,淡淡道:“仔细看路。”

然而身后那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慕容霖,总在关键捅出精准的一刀:“我二哥可是救了你第二次,你与他即便成不了眷属,心里也该知恩图报吧。”

我心中暗暗叫苦,又不能翻脸,只得对他不软不硬道:“三殿下又拿奴婢说笑了。王爷与三殿下的救命之恩奴婢不敢有一日忘怀。”说罢望着慕容霆一字一句道:“此生无以为报,下辈子定当结草衔环,报答二位殿下的大恩大德。”

慕容霆一双剑眉微蹙,眼中渐渐泛起疑惑的思浪。虽然不甚明白,但好歹拦住了慕容霖的话头:“阿霖莫要胡说!这是父皇的御书房,不是你的吟雪台,由得你胡乱攀扯玩笑。”我连忙借坡下驴道:“二位殿下稍后,奴婢去斟茶来。”说着一脚就踏出门槛。

没等第二只脚抬起,赵明德幽灵一般出现在面前,面上笑容可掬,不动声色的将我拦下道:“莫忘不在里面伺候着,还敢乱跑。”说着示意我跟在他后面又进了御书房。这一出一进,对质的意味已然再明显不过。我的心狂跳如擂鼓,垂头听他寒暄道:“二位殿下稍候片刻,皇上午歇刚起,特意叫老奴前来知会一声。”说完又讨好的笑道:“老奴恰好有件事情想要请教王爷。”

慕容霆深色的双目在去而复返的我身上飞速晃过,只泰然道:“赵总管请说。”

“说起来也是奴才们不当心,前些日子在凝阴阁里不小心打碎了逍遥王府送的一方流花青玉盏。荣主子觉得可惜,在皇上面前念叨了几句。皇上特意吩咐奴才闲时问一问王爷,那是什么好东西。”

赵明德脸上一片安之若素的随意表情,仿若当真是只闲话几句。慕容霆眉峰一敛正要说话,不妨身边慕容霖抢白道:“赵总管,这些事儿你问我二哥还不如来问我。他平日事忙,宫里的人情往来还不都是我和阿霏替他拿主意。你现在问他什么流花青玉盏,他哪里知道!”说着一扬下巴得意道:“我记得,那是荣昭媛有孕时我替二哥送的贺礼,是由一整块蓝田碧玉打磨而成,上面浮刻了几朵离枝的含笑花。”他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天真无忧:“这东西虽说是好,但打了就打了呗。蓝田碧玉又不难找,荣主子喜欢,明儿我再送一个来便是。”

赵明德面上浮出谦逊的笑意,奇道:“老奴孤陋寡闻,只知道蓝田出白玉,还真没见识过蓝田碧玉。”说着眼神在慕容霖身上飞快一转,只在他腰间微微一顿便立时垂了下去:“今日听三殿下这么一说,老奴受益匪浅。”

慕容霖顺着他的目光在腰间一摸,便毫不在意的顺手将挂在玉带上的一枚连环双鱼青玉牌子解了下来递到赵明德眼前,得意道:“蓝田的汉白玉天下闻名,殊不知那里的翠玉,墨玉都是极好的,偏偏宫里都只认和田翠玉和南邵的贡品,除了我吟雪台都看不到蓝田碧玉。可巧我今天随身就带了一件,你若喜欢就拿去玩着。”

“老奴不敢。”赵明德哪里敢接,眼风在那玉牌上如刀般利利刮过,忙不迭夸赞道:“果真是好玉,别的不说,但看一对碧色锦鲤就像是游在水里一样。上面可是纂了殿下名讳?可见这是殿下爱物,否则如何会特特做了标记?三殿下慧眼独具,想必只有贴身之物才有此殊荣吧?”

话到此处,我手心里已然捏着一把冷汗,心中急火几乎将五脏烧成一片焦土——赵明德几句话就能肯定那刻了字的碎玉片出自吟雪台,又明确了那流花青玉盏是慕容霖替慕容霆送的贺礼,并非什么贴身之物,上面自然不会有字!再这么稀里糊涂问下去,云熙怕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楚了!

思及此,心口一紧脸上不由得变了颜色,但此时不能动不能说。忍不住抱着不切实际的期望微微扬了扬脸,指着那个七窍玲珑的慕容霆能留心回环一二。

果然慕容霖还要卖弄,得意洋洋点头道:“那是自然!”忽听得一直在边上不说话的慕容霆沉声道:“赵总管莫听他自夸。这样的东西他一年不知道弄了多少在手上,有事无事都拿来送礼赏人。”他的声线厚实,无端让我心头一松:“别的不说,就这种刻了字的玉牌挂坠,只怕这宫里但凡有几分姿色的宫女都人手一件。”他转头,不动声色的将慕容霖一直把玩着的玉牌接了过来,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两眼,毫不在意的丢了回去:“这件只怕又是内务府给你赶造出来的新品,上次还看你挂了一只七巧连环坠子,是送了人还是弄丢了?”他眉心微蹙,颇有教训的意味:“打赏也就罢了,这种刻了字的东西如何能随意送人?若是有人借了你的名号生出事来,在父皇面前看你如何!”

慕容霖面上尴尬以及,脸色一沉张口就要辩驳。我心道祖宗啊你就少说几句吧,还好赵明德人情通达,如何能让他在御书房里闹情绪,连连打着圆场道:“王爷真会说笑。三殿下慧眼识宝,老奴今日受教了。他日若得空,还望能再向三殿下请教一二!”说着一个哈哈打了过去:“皇上跟前少不得人,老奴先行告退——”说着躬身而退。我想跟着他一道出门,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脚步。

心里不由得长叹一声,只得垂首立在门边,由他二人返身落座。那慕容霖尚且不服气道:“二哥何必这样说我——”

“赵明德乃是父皇近侍,你在他面前也敢卖弄。”慕容霆闭目养神,安然道:“少说几句吧。”

慕容霖闻言,好没意思的垂头不语。堂上桂花的香味缓缓飘荡而至,香甜沁心之间,我的心情也渐渐和缓下来。转眼间一个宫女低头而入,低眉顺眼传话道:“二位殿下容禀,奴婢传皇上口谕,皇上方才起驾去了太后娘娘那里,请二位殿下即刻移驾蓬莱殿。”

说罢行礼而退,只留下兄弟二人莫名其妙的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慕容霖探寻得望向我道:“——莫忘?”

我面色一红,连忙道:“皇上的心思偶有改变也是有的,二位殿下还是速速去吧。”

到底慕容霆沉得住气,率先起身大步出门。慕容霖皱眉怪异的看着我留下一句:“今儿这事可奇怪。”便匆匆追着慕容霆急急而去。

他二人走后良久,我这才大着胆子走到碧纱屏风面前,试着伸手轻轻一推。果不其然,那屏风看似固定在地板上,却能无声的转出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暗门。屏风后别有洞天我却不敢再探,鼻端幽幽传来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即便混在浓烈的桂花香中我也能轻易分辨——那是帝王专属的龙延之香。

在宫里当差时曾听那些太监宫女闲时磨牙,说有一种屏风从外向里看什么都看不到,从里向外看却透亮的很,管事太监、嬷嬷常常躲在后面偷看下边人做事手脚勤不勤快。如今不曾想竟真的见到了实物,当下心头泛出无奈的苦涩,甚至掩盖住了所有的惶恐。我无心去想这场刻意安排的相见看在他眼中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只有反反复复一句话在脑中盘旋——他不信我,他早已不再信我!

一个曾经贴身的奴婢,失去了主子的欢心尚可苟且偷生,但若失去了主子的信任,只怕百死莫辞。我木木然立在堂上,终于感觉自己被恐惧一点一点淹没。

然而越是不安害怕,面对的过程便越叫人难熬。心内如被凌迟一般熬到傍晚时分,终于张全弓腰袖手疾步走进御书房,见我还呆呆立在堂上,忍不住叹息道:“莫忘姑娘,你这是——”

我一见是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颤声问道:“张公公,皇上可有旨意吗?”

张全点点头道:“难为姑娘等了那么久,请随奴才走吧。”他看着我苍白的面颊,眉心间有大不忍,只低低道:“皇上在露台饮酒。”

想来初次在瀛洲台见他时,月夜长风,台下一汪温泉氤氲成雾,缥缈间如梦似幻。如今十月的天气,薄薄一层淄衣哪里挡得住秋凉,仙人醉酒力淡薄再上不了台面,天子手边那壶浓郁芬芳的夜兰魂兀自在幽暗中蒸腾发散。酒香袭人,一路萦绕在他周身,将凌厉的怒气遮掩的不露痕迹。

然而我跪在他面前时,还是能感觉到那双毫无醉意的幽深双眸紧紧逼迫而来,仿佛一眼便能看穿心肺,叫任何一点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居高临下注视我良久,才状似酒醉般散漫开口道:“你和逍遥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耳边的语调平稳寡淡,声音不闻喜怒,我忍不住抬首望去,只见他微醺的身形在一重浓厚的阴影里堆叠成如山倾般的形状。身侧一盏鎏金宫灯中的烛火在暮色开合间忽明忽暗,映着他的脸色也暗哑不明。

“皇上明察,奴婢与王爷并无私情。”我的目光在他面上轻轻一触,旋即立刻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朕的儿子朕知道。朕原以为会是霖儿,却没有想到会是霆儿。”头顶传来宁和如水的低沉声音,夹着一丝遗憾和无奈。他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漫漫而言道:“朕的儿子一个一个都长大成人,朕到底还是老了——所以这才是你一直不愿意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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