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为盟(1 / 1)

皇太后懿旨在晚膳前送去了东宫,太子妃吴氏于戌时正被抬进太极宫甘露殿侧店安仁宫。

领头接人的太监回话说,太子殿下披发素衣,立在东宫正殿大门处一路目送太子妃于皇宫内室与禁军的护卫下往通训门而去。

我立在惶惶灯火之下,恭候吴堇艰难的走进甘露殿测宫安仁宫的正殿。

安仁宫一改蒋氏被禁闭时的颓丧萎靡之气,装饰得华丽喜庆——百子柜上皆是安胎宁心的古玩玉器,雕刻的样式无一不奇巧吉祥。通往内室的描金镂花月洞门上披了一层又一层的华纱帘幔,绣着葡萄、石榴的精美图样,印在吴氏清澈的眼眸中化成浅淡的一丝冷漠笑意。

她坐在红艳艳的大床上,面色清冷的听我一一禀报:

“——太子妃请放心,接生的嬷嬷都是奴婢亲自安排的,昨日服侍茵容华顺利产下公主后都未曾离宫,就在安仁宫的下房里候着。”我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笃定道:“不仅如此,御医院也专门拨了信得过的太医随时候诊。太子妃路上颠簸,可要让太医请平安脉?”

“无妨——”语涉她的孩子,吴堇下意识的将手轻轻搭在隆起的腹部,这是一个保护者的姿势。我挥挥手,立在一旁的宫人沉默退出内室,罗衣立即阴着脸上前将房门一道一道紧紧关闭。静室之内三人隐秘而对,太子妃终于抬目望向我,目光直白一如明镜:“莫忘姑姑费心了。”

我亦坦荡相对:“奴婢分内之事,不敢推脱。”

吴堇秀丽的脸上闪过一丝了然,接着便是垂目长久的沉静。我看着她整齐如工笔画一般的睫毛阴影落在细白的眼睑下方,勾出一道弯弯的痕迹。二人沉默对峙,最沉不住气的是罗衣:“莫忘,太子妃对你有恩——”

“奴婢记得。”我垂首沙哑道:“彼时是奴婢求太子妃说服荣妃莫将奴婢下嫁于人,也是太子妃指点素心救奴婢出暴室。若无太子妃,奴婢此时尚不知身在何处,太子妃大恩,奴婢从不敢忘。”

吴堇闻言,面上终有了一丝和缓:“——你既然承恩与本宫,本宫且问你几句话,你自掂量着回答便是。”

我直起腰板,眼中灯火明亮跳跃,听她几句话就将宫中多少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挑在明处

“太后手书懿旨是假的?”

“太后抱恙,皇上命荣妃代笔。”

“皇太后金册宝印也是假的?”

“金印不可造假。奴婢今日正午亲去慈宁宫请太后用印。”

慈宁宫正午发生的事情,东宫到了戌时事发尚不得知——吴堇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看向我的目光越发深暗:“荣妃安好?”

“荣妃娘娘今晨不慎伤了手,只怕日后与云章无缘了。”

“也罢。”她浅浅自嘲道:“如今本宫尚且不能自保,如何顾得他人?我最后问你,皇上是否真有废储之意?”

我坦诚道:“奴婢当真不知。”

“也罢——”不知为何,吴堇面上泛出淡如烟波的笑纹,语气中竟然有了三分揶揄:“莫忘,本宫这些年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传闻,不论真假,今日单听你这嗓子便知道在宫里活得不易——一点都不像是皇上把半个太极宫都交到你手里的模样?”

我望向她,既是到了讨价还价的时候便不能堕了气势:“奴婢不敢,不过是管理约束宫人的杂事罢了。太子妃若有要求,只管对奴婢提出来便是,微末功夫奴婢还是能做主的。”

吴堇微一沉吟,皓白手指在大红绣锦瑟百子石榴缎面的被褥上缓缓滑过,又似漫不经心道:“伪造懿旨,逼宫用印都是死罪。荣妃都知道丢车保帅,你就这般不给自己留后路吗?”

她是主子我是奴婢,即便处于下风,也必是我要先服软。于是我轻巧的走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太子妃所言正是奴婢心中所想。,奴婢求太子妃成全。”

立在一边的罗衣见我二人你来我往早已看傻了眼,趁着吴堇皱眉不语便插嘴道:“莫忘,你什么意思!?”

我仰头道:“太子妃于奴婢有大恩,奴婢便斗胆再求太子妃一次。不瞒太子妃,太后为懿旨一事大怒,眼下情势特殊皇上尚不追究奴婢枉为,待到事后皇上与太后重复母子之情,奴婢只怕死无葬身之地。奴婢不想死,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吴堇幽幽道:“莫忘,你只求不死?”

“太子妃明鉴,”我直起腰抬眼正视于她,应得毫无保留:“宫中已无奴婢容身之地,奴婢唯有出宫求活这一条路可走。”

“出宫求活——”吴堇眉头微微松动,水灵灵的一双眼睛在我身上打了个转。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意和思量,她认同的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唯有出宫求活这一条路可走。可是本宫眼下算是人质,如何帮得了你?”

我将心中盘算简短道出:“奴婢求太子妃手书一封交与太傅大人,请吴大人晚间派人在永安men接应奴婢便可,其他事项奴婢自会处置好,不劳太子妃费心。”

“勾结外戚,拐带宫人——”吴堇眼波淼淼不辨喜怒:“若然事发,我吴氏乃是灭族之罪,莫忘,本宫凭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帮你?”

我将目光投在她隆起的腹部,轻声道:“娘娘也不想小世子一出生便成为要挟父亲的人质吧。若太子妃信得过,奴婢可将世子安然交给太傅大人,待到风平浪静后再与太子妃相会。”

吴堇神色并无异常。二人博弈期间,她只将清亮的目光投在我面上,专注的仿佛要将我看出一个洞来。对视良久,我终是叹了口气道:“若是太子妃信不过奴婢,便当奴婢什么都没说好了。想来太子妃所生孩儿无论男女都是皇家子嗣,皇上必会看在血脉亲情上护其周全的。”说罢,便自顾自从地上立起身来旋身欲走:“如此,还请太子妃早些休息,安心养胎。”

“你慢着!”身后罗衣急切的声音骤然响起,流云广袖的一角不知何时被她紧紧攥在手中。我讶异的转身望向她,却见她双目赤红,竟像是急得要大哭一场。她一边死死拉住我,一边跪倒在吴堇面前,切切唤道:“小姐!小姐——”

与她迫切样子形成强烈反差的却是吴堇的表情——那张清丽秀雅的面容上没有半分波澜,平静的仿佛太庙里精修彩绘的美丽菩萨,但她的眼睛,却亮得几乎刺目:

“莫忘,我凭什么信你?”

我侧头,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难道太子妃还有别的人选吗?”

吴堇嘴角放松,终于释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坦然:“你说的对,若要事成,只能是你。”她微微仰脸道:“我不仅可以助你出宫,还可以让我父亲安排你有充足的资本远走高飞余生无忧,但我的条件,你也务必做到。”

“第一,本宫生产当日,你必须亲自护送罗衣将世子送至掖庭宫西门,交到本宫父亲手上。”

“第二,太后年事已高,且在宫中情势大不如前,本宫不欲因此事惊扰到她,你必要安排妥当。”

“第三,事关重大,外人绝不可知晓,尤其万万不能惊动皇上。”

她侧目,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也不要告诉太子。”

前三条有情可原,我却不知为何不能告知太子。转眼看见罗衣面上也是一副决绝表情,便不再多问,只道:“太子妃请放心,奴婢拿性命做保——”

“不必起誓。”吴堇冷冷打断我:“若然事发,你自然性命不保。”她倩丽的身影在烛光中隐隐晃动:“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本宫信你还记得当日与本宫的盟誓,信你还有几分向往,亦信天道昭昭,你我皆能得偿所愿。”

“有太子妃这句话,奴婢定不辱使命。”我冲她施礼道:“容奴婢打点事宜,三日后便可行事。”

“三日?”吴堇终于放下防备,露出一个疲惫而无奈的笑容。她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咬牙道:“我等不了三日了——”

果然,日头一起一落,再起再落时,侧殿宫女来报,太子妃腹痛不已,似有生产的征兆。

当时御驾正在天妃宫用晚膳,我在甘露殿忙着拾掇造办处新呈上来的夏装,听了信便差遣小太监赶紧去找张全。天妃宫地处西六宫,距离太极宫正中央的甘露殿尚有一段距离,饶是小太监脚程再快,一个来回后天空已经泛起青鸦之色。玉轮西上,明亮的宫灯鳞次栉比的亮起,将他额角的汗珠照得通亮:

“回,回姑姑,皇上今日宿在金陵殿,张公公要奴才们速去请太后主持太子妃生产事宜——”

我站在朱红宫门口,焦急问道:“可去慈宁宫禀告了吗?”

“去了,可是奴才还没进宫门就被韵昭媛拦下了。韵昭媛说太后这几日精神特别不好,晚膳后服了药已经歇下了,任谁都不能打扰,让奴才去请贵妃娘娘。奴才不敢自己拿主意,特意来请姑姑的意思。”

我心里明白,皇帝此举乃是避嫌——毕竟没有儿媳妇生产老公公陪在一边的道理,然而没有圣旨太子不得进宫,可见皇帝是铁了心要用这一对母子作为平稳废储的一张暗牌。果然小太监话音未落,殿外便响起整齐的脚步声,火把的光影直逼宫门,日常守卫甘露殿的禁军头领林如风带着一队人马,齐刷刷立在眼前,见了是我,便如常行个礼道:“属下奉皇上口谕,加派人手看守甘露殿,姑姑可否行个方便。”说罢便要带人往里走。

我连忙上前拦住他,面露难色道:“林将军借一步说话——”说着将他拉到一边推心置腹道:“将军为何而来奴婢自然知道。可是里面生产的不是一般妇人,就连皇上都有心避嫌,将军带着这一队人马进殿只怕不妥。事关天家颜面,将军不如加派人手将甘露殿各个出入口都看牢,这样既万无一失,又不折贵人颜面,将军你看可好?”

林如风素知我在宫中地位,又知我乃皇帝身边近侍,自然毫无戒心,又见我转身对报信的小太监道:“韵昭媛说的有理,太后的身体自是首要。除太后外便是贵妃娘娘最为尊贵,你速速去请,其余人等一概不必惊动。”眼见里外都是自己人,且行事低调合了他的意,便放心道:“还是姑姑想得周到,林某这就照办。”

说着一挥手,金甲银刃的队伍便如游龙般四散开来,将整个甘露殿围成一座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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