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过皇帝会厌弃他,会喝骂他,会夺了他的王爵,或是会将他囚禁。
可是英王再没有想过,皇帝竟然要抹了他的玉碟。
若是被逐出皇家,他就只是一个平民百姓,那时才是最绝望,再也没有希望了。
东山再起都成了空。
高高在上的英王一下子落进尘埃,甚至连好色无能的诚王都高攀不起了,这叫从来都很有自尊的英王情何以堪?!
当然,既然皇帝已经有了决断,就再也没有英王了,名字只怕皇帝也不喜欢提起,叫一个齐三,知道是这么个人儿也就罢了。
“就算父皇恼了儿臣,可是儿臣只求父皇不要叫儿臣离开皇家,从此连见父皇一面都不行了。”
齐三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地哭诉道,“儿臣已经没有了母妃,若是连父皇都不认儿臣,儿臣还活着做什么呢?”他紧紧地抓着皇帝的衣摆,遥想当年哭着说道,“是儿臣鬼迷心窍,嫉妒太子,见不得太子的好。太子有皇后娘娘,有父皇的疼爱,儿臣看得眼热,想要给太子一点教训,因此才……”
他哽咽了一声哭诉自己的心扉,含泪说道,“儿臣只是想叫太子在娘娘面前丢个脸,看个笑话儿,只是后来闹大了,儿臣就没有胆子出来为太子洗清冤屈。”
他捂着脸继续哭着说道,“儿臣知道,父皇最爱太子,儿臣犯错是罪大恶极,可于太子,只是恼两日也就完了。是儿臣的生了畏惧之心,可是,可是儿臣真的是……”他捂脸,泪水从指缝里透出来,哭着说道,“儿臣是真的嫉妒太子。父皇什么都为太子想到,想叫儿臣为太子肱骨,可是儿臣却辜负了父皇,您打我骂我儿臣不会哭一个字,只求父皇不要抛弃儿臣,儿臣只剩下父皇一人了!”
他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明珠看瞅着英王到现在还能试图翻身,不得不承认,百折不挠确实是一项很有前途的精神。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英王,许久没有说话。
“原来,是三皇兄害了恒儿么?”恪王在一旁本冷眼旁观,见英王哭诉自己的难过,顿时就跳起来了。
他从前是最得宠的皇子,本就暴躁易怒没有心机,大步到了齐三的面前指着他,漂亮的脸蛋儿通红地叫道,“三皇兄从前害我还不够,你还……”他怒极骂出来这些,然而叫到半路,却猛地捂住了嘴露出几分紧张,又勉力吞了一下的话哼冷哼道,“三皇兄为何不肯放过恒儿梡儿?!”
“你等等!”皇帝看英王可怜巴巴地跪在地上,正皱眉,听见这个顿时扬手说道,“从前害了你?”
恪王动了动嘴角,眼里露出几分懊悔,只垂头低声说道,“儿臣是胡说的。”
他越是掩盖,越有欲盖弥彰之嫌,齐三顿时差点儿厥过去。
皇帝却只是敏锐地看住了恪王,沉声问道,“你要欺君?!”
齐三已经哆嗦起来,万万没有想到恪王竟然在此时管不住自己的嘴。
恪王却似乎很有种的样子,就算皇帝已经露出不耐,却依旧什么都不说,露出几分倔强。
皇帝看着这样的恪王,怒极而笑,手指颤抖地指着他笑道,“好啊,好啊!君父在你心里,比不过你的义气,比不过你的兄长了!去!”
他手指着一旁一个内监厉声道,“叫恪王过出去跪着!叫他知道,义气是好东西,只是忠君是他的命!”他见恪王大步就往外走,虎虎生风的,也不多看,收回眼神冷冷地看着吓得发抖的齐三,淡淡地说道,“他就是不说,朕也能想明白了。”
齐三嘴皮子直哆嗦。
“他隐瞒朕的,从前不过只有那条蛇。”皇帝话音未落,一条小蛇慢吞吞从明珠的衣袖里爬出来,扬起了小脑袋威严逡巡。
蛇大人似乎听到有人在谈论自己。
齐三扫过那小蛇,紧张地抿了抿嘴角。
“朕当初问过他,他说什么都不说蛇是从哪里来的。”皇帝目光如炬,看着齐三那张脸就知道他心虚,转着大拇指上一翠绿的翡翠扳指慢吞吞地说道,“朕当时就想,能叫他信任地收了蛇还要遮掩的,只怕该是他亲近的人。只是朕想到了内监,甚至想到静贵妃,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你!”他方才叫齐三哭诉有些软化的心肠,顿时就坚硬起来,凶狠地看着齐三。
“朕也没有想到,那么早,你就知道要杀你兄弟了!”那时齐三给恪王毒蛇,显然没安好心。
“蛇,蛇是拔了毒牙的。”齐三忍着心中的惊恐低声说道。
“是么。”这点小伎俩只是叫皇帝冷冷地笑了笑,看着齐三不语。
“朕本想着,将你逐出皇家,叫你做个富家翁也就罢了,只是如今发现,你的心太狠了。”齐三想要害的人太多了,太子,太子的儿子,恪王……没准儿哪一天皇帝也得上榜。
皇帝都觉得背后儿全是冷汗,更生出几分后怕来,哼笑了一声说道,“你的戏演得也好!若不是恪王救驾,你这一手策划的好戏,朕还真得按你的剧本儿走。”若是英王救了他,皇帝只怕对英王要有更多的宠幸了。
“心机深沉。”明珠便垂目冷冷地说道。
“三皇兄确实心机深沉。”三公主心有余悸,低声说道。
“说的不是他。”明珠喃喃地说道,目光冷淡地落在院中一道倔强挺直的身影上。
恪王就跪在门外,似乎自己十分有理的样子,可是明珠只觉得厌恶。
“心机深沉。”她再次冷冷地说道。
三公主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却有些不明白的样子。
齐凉却已经明白了,他修长的手覆在明珠的手背上行,轻声说道,“跟咱们无关。”恪王就算心机深沉,又如何呢?他也翻不过天来。
“只是厌恶罢了。”明珠几乎不记得初见时那个嚣张横行,漂亮厉害可是眼神直接的七皇子了。
或许是皇子长大了,总是会变,可是她只觉得恪王变得太快。
还是……这本就是他的本性?
她哼了一声,从恪王的身上收回目光,落在了对面齐三的身上。此时齐三缩成了一团,也不见从前谈笑风生的贵公子的模样儿。他没有了什么形象,也没有了尊严,似乎知道自己只怕是要不好,浑身上下都叫汗水给浸透了。
明珠就见皇帝冷酷的眼落在齐三的身上,许久,帝王动了,慢慢地俯瞰着哆哆嗦嗦的儿子,轻声说道,“朕不是一个会杀儿子的昏君。”
这是他的血脉,他不能杀自己的儿子,可是却能永远叫他翻不了身。
“父皇。”齐三垂头痛哭。
“从此以后,你就在朕给你的庄子里待着!一辈子,到死,都不许出来。”皇帝这是要圈禁儿子的意思了,他哼笑了一声,轻声说道,“从前珠珠有一句话说得好,你作恶没有成功,并不是可以饶恕的理由。只要作恶,就该付出代价!”
他冷冷地看着齐三说道,“就去城郊,从此,朕不会再理会你,也不会接济你。”城郊的乃是一处废弃荒凉的庄子,里头破败几乎都要烂掉,且皇帝此言就是断了他的生活之资,日后齐三若想吃饱饭,就得自己干活儿。
尊贵的皇子,哪里自己干过活儿呢?
且城郊之所屋舍都是破烂的,四处漏风,这夏日还好,若是到了冬日,北风寒烈,是会要命的!
齐三看着皇帝惊呆了。
他觉得还不如给个痛快叫他去死呢!
“够了。”因齐三陷害太子,皇帝已经夺了他的皇子身份,皇后就觉得足够了。
叫齐三永远地活着,皇帝才会想起来就恼火恶心。
若是叫他就这么死了,没准儿日后皇帝陛下又想起他的好来。
死人,总是比活人值得同情的。
皇后不想叫齐三给自己留下隐患,见皇帝不甘地看着自己,柔声说道,“看在陛下血脉的份儿上。”
等齐恒登基,她想怎么弄死他不行呢?
皇后这般宽容,皇帝几乎无颜面对,他动容道,“你都是为了朕。”
“陛下的心里为咱们好,就足够了。”皇后和声说道。
且齐三这震慑已经足够了。
想要跟皇后别苗头,得看有没有英王这骨头硬呢。
想必英王被贬,会叫大家看出来,虽然太子出京,可是皇后依旧是皇后,无人可以动摇。
所以,少把家中身份高贵的女孩儿往宫里送,妄图生个皇子取而代之。
皇后杀鸡儆猴,笑看齐三落魄在自己脚下,见皇帝冷着脸叫人庭杖齐三八十,便不再阻拦,又与皇帝笑道,“恪王年纪小不懂事儿,喜欢闹别扭,陛下还要与个孩子置气不成?”
她没有想到,恪王竟然有这样的心机,踩着兄长就起来了,实在是匪夷所思。只是恪王的势头远远不及根深叶茂的齐三,她并不在意,只是却不肯赞恪王守诺义气的,便叹气道,“恪王也该改改性子。谁对他好,谁对他坏莫非分不清?空有鲁莽,少了谨慎,辜负了陛下对他的慈爱之心。”
皇帝觉得很是,恨道,“这就是不知好歹!”
寻常他还看重过哪个皇子呢?
三公主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到这儿,忍不住凑在明珠的耳边小声儿问道,“太子是无辜的,这回父皇是不是可以原谅他了?”
“做梦去吧。”湘怡县主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道。
意外大概是齐三陷害,可是没救皇帝陛下,这个不是别人陷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