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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节 江南俯首(1 / 1)

萧蓝若站在“阴绝毒谷”的谷口,望向云遮雾绕的谷底,恍若隔世。他可没有杨飘雪的“千毒丹”,能够百毒不侵,自然不敢乱闯。记得初来之时,东方愚不听魏杞的吩咐,离开魏杞三尺之外,结果遭到一群“嗜血蝙蝠”的围攻,这才安分下来,不敢肆意跑动。虽然没有见识过魏杞后来所说的什么百年毒蝎、千年蛇妖之类的异物,却也知道谷中的确凶险万分。

萧蓝若此时灵台净明,忽然想起,何以“闲空居士”竟能在谷底来去自如?还有,那个蒙面的灰衣人,他怎么也能如此悄然无息地进入谷底呢?而且,据魏杞所言,他应该也是中了魏杞之毒。可是,五年过去了,也没听说哪个武林高手,中毒身亡的,却是蹊跷得紧。

“咻!咻!”一阵急促的铁笛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萧蓝若纷乱的思绪,却是杨飘云吹响了用以联络杨飘雪的笛音。这几日,在萧蓝若精纯的内力治疗下,杨飘云的内伤已是无碍。“四象般若功”源自佛祖的“洗髓经”,正是修习内功的无上法门,治愈内伤,可谓对症下药。

笛声渐弱,一条曼妙的身影倏忽出现在谷口。当萧蓝若看到杨飘雪长发飘飘的俏丽模样,心下甚是欣慰。比起五年前,她的肤色愈发白皙可人,黑眸中流光隐隐,圆润沉静,更显娇艳。

萧蓝若在黄浩和魏杞的坟头上完香后,思及杨飘雪这些年精心地守护二老的墓地,大感歉疚。杨飘雪却淡然一笑:“他们之死,说到底却是因我而起,看护他们的亡灵,亦算是一种自赎吧!况且,师父他老人家还给我留下了这么多惊世绝学,使我终身受用不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心存怨怼?”

萧蓝若离开“阴绝毒谷”时,看到茅屋之后,新起了十余间红墙瓦房,房前屋后,植满了各色的奇花异草,环境优美,兼之杨飘云派来侍奉妹妹的丫鬟、婆子,也有十余人之多,以前的茅屋,被杨飘雪用做佛堂兼修行之所,心下稍安。更从杨飘雪的口中得知,原来她知道姐姐对萧蓝若念念不忘,于是假言自己想见见萧蓝若,希望姐姐成全,实则是为了杨飘云能再见萧蓝若一面,以慰相思之苦。

萧蓝若深感无力,杨飘云虽然是为了党灵文而与齐天鹏一战,但从她意欲两败俱伤的打法看,却是有待商榷。分别在即,杨飘云似乎开朗了许多,笑语盈盈,温婉贤淑。

后周显德四年(公元957年),三月,春暖花开。

林云素看着蹒跚的萧小人一脸欢笑地跑向站在一株桃树下的林仁肇,眉头微锁。“外公!抱抱!”萧小人稚嫩的声音令人心疼。四岁的萧小小弯着一双漂亮的眼眸,仰着头,伸出嫩白的小手,似乎要接住桃树上飘落的粉红花瓣,一脸的期盼。

其实难怪林仁肇心情不好,去冬时,唐军水陆并进,援救寿州。在淮河南岸的紫金山扎下十八座连环大寨,咫尺之间,竟是冲不破李重进铁桶一般的防线。林仁肇的水军,驻扎淮河下蔡渡口,随时准备攻击张永德的正阳浮桥,以断周军后路。

不料,张永德暗中买通了林仁肇手下的一位水军头领,得知了水军御战的诀窍,竟将浮桥上下游里许的水面拉起了数十道的浮木铁锁,阻挡了唐军的战舰攻袭。不仅如此,还暗中将唐军的战舰以铁锁缚之。然后,张永德亲率大军,直扑下蔡。林仁肇指挥舰只,欲与决战,岂料战舰却开拔不动。于是,战舰上的唐水军就成了周军箭雨的固定箭靶。张永德一战毁灭了林仁肇苦心经营、赖以成名的水军,一举攻陷了下蔡渡口,林仁肇饮恨而遁。

“岳丈!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毕竟如今唐廷还有许多能征惯战的骁勇之将,周朝想要倾覆唐廷,却也并非易事。”萧蓝若见林仁肇抱起萧小人时,虽强颜欢笑,眼底眉梢却有着说不尽的落寞与惆怅。

“那是我几近十年的心血啊!说没有就没了,唉!”一声长叹,林仁肇几乎落泪。林仁肇的水军素来是江南的一道屏障,他也因此成为江南诸将首领。正阳桥一战,林仁肇欲火烧正阳浮桥,眼看成事,却被突兀的风向转变而险些酿成大祸。而今,又被自己倚重的参将李毅出卖,水军尽毁,虽然元凶李毅得以伏诛,却是于事无补,怎不令林仁肇痛心疾首?

“老爷!刚刚得到消息,周人大举来攻了。”林府管家急匆匆地越过花园的月亮门,尚未进门,话音已响起。林云素上前从父亲手中接过萧小人,又牵了萧小小,颇有深意地望了一眼萧蓝若,径直向后厢房去了。

“别急!慢慢说。”林仁肇强压下烦躁的心情,缓缓坐下。“老爷!这次柴荣又是御驾亲征,而且是由水路而来。”“水路?”林仁肇心头一惊。“是的!水路。前锋是右骁卫将军王环,后军是殿前都指挥使赵匡胤,柴荣自领中军。王环已经冲破我朝的重重水寨,进入了淮河,抵达寿州城下。”

林仁肇一声长叹,喃喃道:“刘将军危矣!寿州危矣!”林仁肇知道王环乃是“后蜀”名将,前唐天成初,仕于西川孟知祥,累至典军卫。孟昶嗣位后,王环宿卫于中,恪尽职守。显德二年秋,周朝王景攻蜀,取秦、阶、成三州,唯凤州不下。其时,凤州节度使正是王环,而王景则是王环的偏师父。王环一战而败王景,并生擒其裨将胡立,名动天下。是冬,周军集结大军,再攻凤州。蜀援军相次败走,王环独力相抗数月,终因粮绝而城陷。王环力战被擒,被押解至京。周世宗怜其忠勇,授其右骁卫将军。

果不出林仁肇所料,周世宗亲率大军一路从颖水乘风破浪直抵淮河,彻底绝灭了唐军欲以水军抗衡周军的幻想,来到了被李重进久围的寿州城下。

紫金山一战,一代“战神”赵匡胤将寿州援军的前锋寨、山北营寨,连根拔起,唐军溃不成军。唐将朱元在绝望之下,选择了投降,他带着属下一万军马,毫不迟疑地向赵匡胤缴了械。唐援军屋漏偏逢连夜雨,仓皇逃窜,一时兵败如山倒。周世宗挥军水陆并进,亲率轻骑,沿淮河北岸追敌二百余里,周军气势如虹,锐不可当。此战,唐军四万将士,血染淮河,尸横遍野。

清淮节度使刘仁瞻彻底崩溃了,他坚守了一年零三个月的寿州城崩溃了,军民也崩溃了。于是,在刘仁瞻呕血三升,一病不起的时候,寿州城在监军周廷构、营田副使孙羽的谋划下,举城投降。

周世宗当即册封刘仁瞻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天平军节度使,其余降将也是各有封赏。可是,刘仁瞻却永远也听不到大周皇帝对他的封赏了,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尊敬与钦佩。刘仁瞻为了守住寿州城,亲手腰斩了意欲逃出寿州城的亲儿子,誓与城池共存亡。刘仁瞻自呕血至今,兀自未醒,就在周世宗册封他的时候,躺在担架上的刘仁瞻,终于不无遗憾地离开了这个纷扰的乱世。

但是,周世宗面对着江南敞开的门户,居然班师回朝了。

“这次周朝能够退兵,虽是宋大人遣使辽国和‘北汉’之功,但国弱无外交,怕只怕辽与北汉阴奉阳违,不肯轻易开罪周朝,陷我朝于绝境。记得先帝驾崩之时,曾言道:用兵中原,南方诸国定不敢异动,倘若用兵南方,中原王朝定会南下。如今看来,果不其然。”林仁肇斜倚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微闭双目,右手轻轻地揉按着太阳穴。

唐元宗自掌国以来,竟将先帝遗言抛之脑后,先后攻灭了闽、楚两国,虽说扩展了疆土,却深陷其中。为了应对此起彼伏的叛乱,唐元宗这几年已是焦头烂额。如今家事未靖,外祸接踵而至,面对强势的周朝,唐元宗深感无力。

“周朝而今兵强马壮,雄师百万,若要力敌,恐非易事!”萧蓝若看了一眼异常沉闷的林仁肇,也是心情郁闷。林仁肇因兵败之事,已被贬在府多时了。

“孩子们都还好吗?天冷了,别让他们冻着了。”林仁肇望着屋中的炭火,幽幽地道。“小小和小人在经过这次的洗髓易筋后,内力上虽只小有所成,身体却与那些寻常小儿,有了天壤之别,区区些许寒气,已难侵害他们。”萧蓝若微笑道。林仁肇面色稍霁,若有所思地道:“还是要稳妥点,一味地追求精进,虽不是坏事,但循序渐进方为正道。毕竟他们还小,有了坚实的根基,对他们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萧蓝若点头称是。

是年,周世宗疏浚汴水,北上五丈河,东流至定陶,入济水,开通了齐鲁运路。周世宗还做了一件事情,就是遣使去了一趟辽国和北汉,见了见两国的执宰大臣。于是,唐元宗就这样被孤立了。

十一月,周世宗第三次兵下淮南,御驾亲征。

一将功成万骨枯,周军势如破竹,攻克濠州,顺带将从涣水赴援的数百唐军战舰,在洞口一举全歼。泗州接着沦陷,唐水军驻扎清口的数百战舰,因泗州已失,匆忙撤退。周世宗岂容他们逃脱,令周水军全力追击。岸上的赵匡胤痛打落水狗,沿淮河两岸,一路追杀至楚州西北之山阳北。唐濠、泗、楚、海水陆都应援使陈承昭力战赵匡胤,不敌被擒。唐水军至此全军覆没,仅逃得五艘战舰,长江以北,不复再现南唐水军。

楚州守将张彦卿斩杀欲降周朝的长子,誓死不降。楚州攻围战,异常惨烈。即使城破之时,军民仍是拼死血战,张彦卿更是率千余死士,与周军展开巷战,直至最后一人。周世宗亲征江南以来,何曾遇到过这样的殊死之战,不由暴怒,令屠城。楚州城顿时哭号漫天,血溢街衢。

后周显德五年(公元958年),初春。至此,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各州县望风而降。周世宗令凿楚州西北之鹳水,使周水军战舰由淮河入长江。

当周军入扬州之时,城中只余十余人。扬州风闻周军将至,焚毁扬州,驱居民过江避难,昔日繁花似锦的扬州城,成了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周军拔静海军,攻陷天长,通吴越之路,再克海州。周世宗乘着战舰,浩浩荡荡地冲出淮河,终于莅临了烟波浩淼的长江之上。

周世宗至迎銮镇,亲至江口。赵匡胤奋起神勇,大破唐军瓜步、东沛洲水军,并乘势一举攻上长江南岸,杀散驻军,所向披靡,一把熊熊烈火,烧尽唐军沿江营寨。然后,泰然返回北岸。这一战,荡尽了唐军所有的锐气,南唐已不堪一战。

唐元宗遣使罢兵求和,割让未失之庐、舒、蕲、黄四州,以长江为界,江北之地,尽属周朝。唐元宗改名景,去帝号,只称“国主”,废年号,奉周正朔,岁贡称臣。不仅如此,还献银十万两、绢十万匹、钱十万贯、茶五十万斤、米麦十万石以犒王师。周朝尽有江北之地,得十四州、六十县。

周世宗笑纳了李璟的供奉,竟然真的班师了。泉州留从效率先称藩于周。“南汉”刘晟忧惧成疾,一命呜呼,其子刘鋹年十六,嗣位,国事尽掌于宦官龚澄枢和女侍中卢琼仙。周军一退,此时已成为了“南唐”国主的李景,恼怒之下,以专权之罪,罢黜了当朝太傅、中书令宋齐丘,令归养九华山。

周世宗解除了南方的威胁,漳泉、荆南和湖南不足为虑,“吴越”钱俶历来以中原马首是瞻,“南汉”刘鋹黄口小儿,内乱纷纷,最强的“南唐”李璟也俯首称臣了。现在只有“后蜀”孟昶和“北汉”刘钧了,最令人不安的是朔北的“大辽”耶律璟。柴荣环顾四海,能与自己一较高下的只有辽国了。

周世宗疏浚汴口,导河达于淮河,是为“汴渠”,成为中原与江淮间主要的水路干线。由王朴监修的“大周刑统”颁布实施;以元稹“均田图”赐诸道,遣人分行诸州,均定田租。命诸州及乡村,百户为团,置耆长三人,诸色课户、俸户均归隶州县,幕职、州县官员,支俸钱和米麦。

当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之时,周世宗的目光从烟雨葱茏的江南,转向了寒风凛冽的朔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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