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外,秋高气爽。南郊二十里外,群山环绕,山清水秀,乃是皇家御用的狩猎场。宋太祖在满朝文武的簇拥下,携爱妃花蕊夫人,驾鹰驱犬,兴致盎然。禁军侍卫们左弛右骋,弓马娴熟,方圆百里之地,尽在掌握之中。宋太祖一身戎装,兴致高昂,望着周遭的甲士,甚是欣慰。
这时,侍卫赶过两头獐子来,獐子受惊,上蹿下跳,灰黄色的皮毛,在烈日的照耀下,闪动着金色的光波。宋太祖弯弓搭箭,箭无虚发。一头正自仰头上跃,就被一箭穿过了颈项,另一头却是在半空中被射中了头颅,而后,双双跌落在草丛之中。群臣欢呼声大作,皆赞皇上神箭无敌。
在一片阿谀奉承声中,有一个人始终郁郁寡欢,无言无语,他的眼光越过众人,停驻在同样寡言薄欢的徐慧身上。蓦然,徐慧似有所感地回首向身后的人群中张望过来,目光所及,正遇见赵光义失意而无助的眼神。两人皆是身子微颤,心中酸楚,目光交织在一起,再也不愿分开。
赵普正自策马上前,却看到赵光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狐疑,勒马站定,顺着他注目的方向望去。徐慧那一脸的眷恋,彰显无遗。赵普心中一动,似有所悟。
“好一条大虫!”突然,前面呼喝连连,有人大声呼喝,只见不远处的长草间蹿出一条威猛的斑斓猛虎来,呲牙咧嘴。虎视眈眈。“嗷”的一声虎吼,声振山岗。宋太祖登时精神抖擞,策马上前。弯弓搭箭。猛虎在草丛中,傲然地仰起虎头,看了一眼宋太祖,忽然虎尾一摆,转身向着东面的山岗,飞一般奔驰而去。宋太祖一怔,急忙收起弓箭。拍马就追。
“众爱卿!随朕追虎去也!”宋太祖在马上回首大喝。顿时,马蹄纷乱,尘土飞扬。遮天蔽日。那虎站在山岗上,回头看着黑压压的人马,席卷而来,却不急于奔逃。而是定定地有些疑惑地望着这宏大的场面。赵普按住辔嚼。一不留神,视线里已不见了赵光义的人影。四处漫天的扬尘,也分不清究竟谁是谁了。但是,赵普心下却有一个热切的盼望,他真希望能发生点什么。赵普打马追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笑容。如今的开封府,势力逐渐遍及朝野,着实令赵普感到隐隐的不安。
猛虎倏然一跃而起。翻过山岗,向山阴处跑去。狩猎的人群跟着翻过山岗。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中,拴着两匹白马。赵光义目不转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徐慧,她还是那般的娇艳和妩媚,只是眼中多了一丝淡淡的哀愁,一种令人心痛的哀愁。徐慧一声娇呼,几乎是使尽了浑身的气力,扑进赵光义的怀中,一双藕臂死死地缠绕住他的脖颈。赵光义心中一痛,如被针刺。
半晌,徐慧满面泪痕地抬起头来,嫣红的樱唇,向赵光义的唇上吻去。赵光义胸中柔情似水,轻抚着徐慧的后背、秀发和肩头,鼻中闻着如花如蕊的芬芳,口中尝着一丝淡淡的微咸,让他几欲落泪。他们疯狂地亲吻着,肆无忌惮地爱抚着,尽情地发泄着,那令人食不知味、寝不安枕的相思之苦,就在这一刻化作涓涓溪流,流淌进两人久旱的心田。不知何时,两人已经滚倒在几可没膝的厚重的草丛之中。
赵光义摸索着,急不可耐地解开了徐慧的裙带,一双手在徐慧光滑如脂,细嫩丰腴的身体上翻山越岭。蓦地,赵光义的手停在了徐慧挺拔温软的乳峰上,他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它,异常用力地揉捏摩挲着。徐慧顿时呻吟起来,微眯着迷离的星目,将头深深地向后仰去,努力地将双峰更高地挺立起来。赵光义吻住了徐慧微张的红唇,感到她呼出的气息,温热而芳香,玉颊滚烫似火。突然,徐慧一声充满幸福的娇唤,纤纤十指已抠进了赵光义宽厚的后背之中……
“王爷!慧儿好想你!”徐慧躺在赵光义的怀中,脉脉含情地望着他,媚眼如丝,曼声说道。“我知道!慧儿!你身上怎么会有一把匕首?”赵光义此时心境已经平复,更多的是心焦和担忧。“怎么?吓着你了?”徐慧娇声笑道。赵光义目光深邃,沉静阴郁,默默地摇了摇头,望着徐慧如梦般的眸子,一时间,目痴神迷。“这是先父留给慧儿的唯一信物,看到它,就会让我想起我的父亲。”徐慧拾起衣丛中的匕首,轻轻地抚摸着。“原来如此。”赵光义有些疲累地随口道。
“王爷!慧儿把匕首送给你吧!虽然不是很贵重,但却是这世上,唯一属于慧儿自己的东西。”徐慧突然翻身坐起,望着赵光义的眼睛热切地道。“你的心意我已然明了,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也好留个念想,毕竟那是你父亲的遗物。”赵光义心下感动,伸手抚平徐慧额前有些凌乱的青丝,柔声道。徐慧欲言又止,默默地将匕首放进衣丛之中,她的眼里分明蓄满了泪水,一副泫然欲泣之状。赵光义紧紧地将她搂入怀中,正想说:“我还是收下你的心意吧!”蓦然,身子一僵,面色大变。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在距离树林外数十丈的山道旁嘎然而止。两人一惊而起,迅速地将衣衫穿起,向林外望去。只见宋太祖翻身下马,将长弓硬弩挂在马鞍桥上,向林中望了一眼,大踏步向林子走来。“王爷!你多保重!”徐慧侧头意味深长地望着赵光义,恋恋不舍地道。
“陛下!我在这里!”徐慧像小鸟一般飞出了树林,边跑边喊道。“你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林子里还有谁?”宋太祖略微一怔,沉声喝道。徐慧轻盈地扑到赵匡胤的身前。蓦地从怀中摸出寒光闪闪的匕首,反手刺向宋太祖的胸膛。这时,由林中疾速地飞出一支雕翎羽箭。不偏不倚地向徐慧的后背射了过来。此时,宋太祖已侧身击落了徐慧刺到胸前的匕首,待要伸手拉她闪避身后的羽箭,已是不及,箭枝“噗”的一声,正中徐慧的后心,透心而出。鲜血飞溅,绚烂夺目。
“爱妃!”宋太祖虎吼一声,花蕊夫人已扑倒在宋太祖的怀中。宋太祖心中悲痛,望着花蕊夫人渐渐苍白的花容,痛惜异常。“陛下!是谁射杀的贱妾?”花蕊夫人勉强地笑了笑,气若游丝。微弱的声音问道。“是光义。可能是他看爱妃欲行刺朕。不得已才射杀于你。”宋太祖抬头看到赵光义惴惴地从林中走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轻声道。“你为什么要杀朕?”宋太祖心痛如绞。“因为孟昶死了,这个理由够吗?”花蕊夫人紧咬着玉唇道。“孟昶!原来你房中供着的就是孟昶的遗像。”宋太祖叹息道。
有一日,宋太祖退朝略早,径向花蕊夫人的寝室而来,却见花蕊夫人正在悬画像,点香烛。叩头礼拜。宋太祖不知她供的是什么,看那画像。眉目间好生面熟,急切又想不起来,只好开口问花蕊夫人。
“这是蜀地的张仙,供奉可得子嗣。”花蕊夫人慌乱地答道。“爱妃如此虔诚,张仙定会给你送来子嗣的。”宋太祖深知众妃的心思,不以为忤。“爱妃!张仙既是送生的神仙,理应供在静室里,以香花宝柜供养,怎可供在寝宫,亵渎仙灵呢?”宋太祖疑虑顿生。“陛下有所不知,这张仙送生,就是要在孕育生命的寝室为佳。”花蕊夫人面上浮起娇羞之色。自此,宫中妃嫔皆效仿花蕊夫人,在寝宫供奉张仙以求子,以期生得皇子,尽享荣华。后来,张仙送子传出宫禁,坊间妇人也竞相供奉不绝。孟昶泉下有知,死当瞑目了。正是:供灵诡说是神灵,一点痴情总不泯。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陛下!贱妾临死有一个请求,请陛下成全。”花蕊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哂笑。“你说,朕一定满足与你。”宋太祖慨然应允。“贱妾想单独见一见赵王爷,不知可以吗?”花蕊夫人声音渐低。“好!朕答应你!”宋太祖稍微一愣,点头道。“光义!你过来,徐妃要和你说话。”宋太祖朗声冲赵光义喝道。
赵光义眼光呆滞,步履蹒跚地来到近前,从宋太祖的手中接过徐慧。宋太祖知道花蕊夫人已在弥留之际,将其递与赵光义后,默然离去。赵光义看着怀中即将失去生命的徐慧,心口一阵剧烈的绞痛。徐慧怔怔地望着赵光义的眼睛,泪光盈盈,但却笑靥如花。
“王爷!能死在你的箭下,慧儿虽死无憾。你现在可以放心了,皇上并没有疑心你与我有私情,我死之后,你仍然是大宋的好王爷。”徐慧微弱的声音,几不可闻。“王爷!再告诉你个秘密,当我走出树林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射这一箭的,你信吗?”徐慧的脸上浮起一丝病态的嫣红。赵光义血气上涌,就在这一刻,犹如醍醐灌顶,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徐慧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了,她就是要逼自己亲手杀死她。徐慧脸上的微笑依然灿烂,眼眸中的深情丝毫不减。
“王爷!慧儿能叫你一声光义吗?这是慧儿此生唯一的奢求。”徐慧媚眼含娇,一瞬不瞬地望着赵光义,生怕错过哪怕一丁点的时光。赵光义的泪水终于潸然而下,心如刀割,痛彻心扉,他不敢开腔,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光义!光义!光……”徐慧目光迷离,饱含深情地娇声唤着,声音渐不可闻。
赵光义突然狂喷出一口久抑的嫣红鲜血,脚下一个踉跄。但是,他没有倒下,而是强忍着血气翻涌的内息,紧紧地抱住徐慧,牢牢地挺立在那里,脚下血流成溪。徐慧静静地躺在赵光义的怀中,脸上还残留着那充满幸福的笑靥,慢慢地闭上了那双勾魂摄魄的美眸,就此香消玉殒。
赵光义坐在府衙的大堂上,目光呆滞,面色苍白。程羽、贾琰、宋琪、陈从信、张平、郭贽、商凤和程德玄一应幕僚皆肃然而立,赵彦韬和一个蒙面之人悄然地站在了堂下门首。
“王爷!南下的人马都已经回来了”赵光义身后的呼延赞轻声道。赵光义点点头,他不想说话。王承恩和辅超两人快步来到堂下,望了一眼赵光义,没有敢说话。不大一会,岳义方和冯继昇也来到了堂下,他们左右看看,也没有敢言语。夕阳照在诺大的大堂之中,余热犹强。但是,在场所有的人等,心头都是阴霾的,甚至是寒冷的。
“王爷!皇上定于明日给崇义宫贵妃花蕊夫人举丧,已下了榜文了。”突然,一个书记快步地冲跑进大堂,径直冲到了赵光义的公案前,边跑边喊道。赵光义浑身一颤,心中顿时绞痛起来,血气翻涌,强压了数次都未能压住,终于张口狂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喷了那个文书一头一脸,文书登时骇得骨软筋麻,“噗通”跪倒在案前。“不知死活的东西。”蒙面人一个箭步扑到案前,一巴掌将书记打出三余丈开外。赵光义脸上显出一抹绯红,牙关紧咬,额上冷汗,淋漓如水。赵光义无力地瘫软在太师椅上,轻轻地挥了挥手。堂上众人感念赵光义平日的恩德和情义,皆是潸然泪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