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福临的眼中便闪过一抹戾色。苏赫一瞥,急忙笑着收口。他原本想说的是“奴才也能沾光”,虽然没有说完,却是泄漏了心机,这下怕是得罪了。
福临不说话,苏赫小心地揣测心思,因笑道:“奴才都帮您料理好了。这事不会传出去,奴才会在宸妃娘娘面前说您是为了她才瞒着的,这便是两头的好处了。”
传出去,诺敏倘若知道乌云珠曾经有孕必要大闹,到时牵扯了海兰珠,有再多的性命也是不够赔的。苏赫想干脆让福临吃个哑巴亏,既安抚了后宅也可以在海兰珠讨个好,显得忍辱负重。
有了这层印象,以后再想求海兰珠办些事自是方便得多,要亲近她也容易。
如今不要补偿看起来是亏了,可往后好处却是连连不断。这就叫放长线钓大鱼。
凭福临的身份性子,自是不便总在海兰珠跟前,到头来还是要便宜苏赫。
苏赫不过动动嘴皮子跑跑腿,便占了这等好处。真正伤心入骨的福临冷笑着斜睨:“承从兄的恩德了,难为您想得这般周全。”
“算不得什么,您言重了。”苏赫弯了腰,心里存着几分疑虑。
此后,福临强撑着回颐和轩。因想着伤心事,哭一阵睡一阵,脑子不太清楚。突然间感到蚊帐被撩开了,有人闯到床头来。凭感觉分辨得出是诺敏,慌得不敢动。随后喃喃地假装呓语:“诺敏,为着你,我舍命又何妨……”
诺敏原是听说海兰珠到寿安宫闹了一场,似是有什么祸端,气得跑来查问。
她原是有心同福临大吵一架,可是福临偏是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被吓住了,手扶着帐边颤声问:“爷说什么?”
福临听出她的意思是很有几分感动的,心里冷笑,却又不肯说了。以一阵猛咳代替了回应。
诺敏忙扶他起来,抚背道:“爷您怎么样了。”她刚刚听说福临愿意为她去死,自然态度就不同了。
福临身上没什么力气,被诺敏扶着,头一歪靠进她怀里。微微的摩擦着,诺敏被撩得恍惚又害臊,自然就没了气势。福临随后虚弱地睁眼。一把扯住了她的手便向外推:“怎么是你,也不怕过了病气。”
诺敏来前才和卓木娅谈过,对福临关心不够容易惹人闲话。她如今是福临的人了,就算装样子也要做一做的,因此只皱了下眉,却不敢远离。
福临怕处得久了泄露心事,笑说是为着她好。直到将她哄走了方才松口气。心想,眼下的劫算是过了,却不知小八和孟古青那边如何了。他们在郑亲王府也住了些时日,该当是回来的时候。
他以为,千方百计地往上爬无非是为着孟古青,待到有朝一日登了位一定要在她的身上讨回来才是。
福临的心思变得越发深邃了。
他这么想也是有道理的。同时的郑亲王府里,小八和孟古青也正想着宫里。
孟古青坐在花园葡萄架边秋千上,轻轻地摇晃着。正出着神。眼前一黑。
她笑了:“蒙着我眼做什么,快松开。”
索伦图靠过来咬了下她的耳垂,笑说:“我偏要。”
孟古青抬手解开了他,轻嘲道:“还有闲心调戏我,也不想想宫里怎样了。”
索伦图嗔道:“我怎么不想。只是为你解闷罢了。”
原先觉得宫里烦闷,结果出来了。这两个人却是总在惦记着。
孟古青拿过帕儿抹抹小八额上的汗,想道:“大约我们快回去了。”
索伦图也想着:“我在等五哥的信,额娘无事了我们就回去。”其实他舍不得宫外的自由。
孟古青懂他的心,也知他想出去玩,哪是怕她不许罢了。轻摇起秋千来,摇得他心旌不定时才笑说:“要不,我陪太子出去走走?”
索伦图高兴得眼睛也眯了起来:“早知道你会这样,走,我们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带回宫也算是孝敬。”他很希望能搏得海兰珠一笑,权当是孝心与安抚。
孟古青应了他,想换男装出府。索伦图等不及了,拉着她,带上亲卫便走。
由于郑亲王公事在身不在府中,苏泰福晋为了稳妥又加派王府的六名侍卫,另有巴尔堪和辉兰作陪。
孟古青在这些男人当中倒惹眼了,一到街上便有人朝着这儿望。
索伦图瞅着这些人,原是皱眉现出醋意来,不多时却勾起唇角露出微笑,凑到她耳旁说道:“好香,咱们去前边瞧瞧。”
前边传来一阵阵的肉香味,亦围了一些人,似是从酒馆中飘出的。他携了她的手还未等进去,里面的店老板便跑出来招呼:“小爷,可要尝尝我们酒馆的红烧狗肉,那可是好吃得停不了口啊!”
竟是狗肉。索伦图蹙眉停步,顿生厌恶之心。
孟古青知他怕是想起了努尔哈赤,恐他要恼,特特留心了一下招牌,显然是新开的小店,便抬手拍拍他的肩,低声道:“算了。”
索伦图不悦的冷哼了一声,转身欲走。
老板察言观色,笑着讨好:“并不拘狗肉的,还有牛肉,兔肉,烧鸡,肘子……您先进来吧看看吧,不好吃不要钱。”
索伦图闻言向大堂看去,客人不少,某人侧坐的身影有些眼熟,便回身挽了孟古青的手问:“看那是谁?”
孟古青一时想不起,怕直愣愣地盯会被发现,因此偏了目光拉着索伦图坐到最偏的角落里。
他俩单坐一张桌,亲卫和巴尔堪辉兰则在另外两张桌,都是避着那人的位子,却也离得不远。
侧坐的那人正和随身小厮说话,不曾留意他们进来了。巧得是索伦图刚刚坐下,便有一人手中执着数寸长的红木锦匣,从外面进来朝着那座儿奔去,看相貌应是兄弟。
孟古青在这边偷听他们说话。堂中人多,听不清楚,隐约传来“佟家,份位,进位”几个词。她再仔细地观察那两个人,竟是想起了佟嫔。
怪不得觉得面善,都是佟家人。
这两个人看来是佟国纲和佟国维两兄弟了,孟古青冲着索伦图点了点眼神。
索伦图也晓得了,不欲再留怕泄了身份,即刻带人离座。
离了酒馆。小两口悄悄商量。孟古青问索伦图听到了多少,索伦图所说和她相似。
孟古青笑了:“佟家这是想再进一步了。”
索伦图哂笑:“佟嫔想进位?呵呵,我不答应她就进不了。”
庄贵妃变成了庄嫔。空出的位子自是有人盯上了,五大位,这可是寻常的妃位比不得的。凭佟嫔的身份可算是够得上,但凭年资却是差些。况且索伦图牢记着她曾经和娜木钟一起说过孟古青的坏话,又岂能纵容她出头上位。
孟古青思量一句“枕头风”能记这么久小八的心眼也太小了。偏这又是爱她的表现,她心里甜着,嘴上却要怪他:“您是太子,须有容人之量。”
索伦图温柔一笑,嘴唇靠向她的耳边:“对欺负你的人,我就没有。”
孟古青脸上蓦然一红。倒有些为他颠倒了。
他们再向前走,便见着一家珠宝玉器行。索伦图一笑,拽她进去。
老板见着他们衣饰华贵身姿不凡。自然亲自招待,且很殷勤。
索伦图挑了三对金镯,花样不同,都是足金三两重。犹觉不足,眸光一扫。便见着另一边的手艺盘里端放着一串和田玉链,十足的水头。足有一百零八颗,玉色已接近透明。
他一眼便瞧上了,欣喜地靠了过去。正在忙着打理串绳的师傅吓得忙拦:“小爷,这可是有客人订下的,您千万勿动。”
索伦图不悦地抬眼瞪了过去:“凭他是谁,我要了。开个价吧。”
手艺师傅一听口气这么大,忙笑着说:“小爷,可不敢这么说,咱们做买卖凭得是信誉。况且这买主非同一般,小爷还是给小的们留条后路吧。”
索伦图闷哼着,扫见他手边的锦匣似是见过的。回头招孟古青:“你过来。”
孟古青亦想起了,这个匣子和刚刚佟家兄弟手中的一模一样。想不到这并非凡品的项链竟是一对,看来他们等下必会来取余下的这一串,还是别撞上了免得争执。
因想着,手里牵了牵索伦图的袖子。
索伦图不爽地朝着手艺师傅冷笑了下,付了银子,带着手镯离开。
孟古青知道佟家这算是得罪了他,再为他们说好话倒嫌多余了。可怜辉兰是和佟馨儿有婚约的,虽然不是眼下成亲,究竟也有联系,怕索伦图迁怒自己,一路战战兢兢地伺候。
等回了郑亲王府,索伦图偏留下了孟古青,巴尔堪。
他只坐着不说话,巴尔堪却知道索伦图是想借题发挥,碍着辉兰的婚事,他也不敢给索伦图指一条太狠的路,只笑着哀求:“主子息怒。佟家这样的手笔,说不准便是要献给格格的。”
玉露水的事件完结,选秀的事却还未完,再有庄嫔降位之事,份位排序必有变动,嫔妃必要讨好哲哲和孟古青。那项链既是一对,自然是要送给两个人的。
索伦图却不这么想,不耐地挥手:“凭她还想进位?哼,佟家敢食狗肉,蔑视先帝这条罪过如何?”
这是可大可小的罪过啊。巴尔堪吓得跪下来:“主子三思。辉兰他和佟家……”
是要虑着这一层,孟古青想,对佟家太过打压反而不好,既伤了和气也伤了人脉。因想着,温柔地接近索伦图身边笑道:“你既是生气了,我自有办法帮你出气,倒不必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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