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
福临赶到的时候,发现玉贵人并不在砌玉亭,而是呆呆地站在池塘边。精神萎靡双脚发颤。他疑惑她要投河,急得忙叫住了。
玉贵人正在哭,听见唤声抹抹眼睛转头。
福临一眼看到的是她的右手,挂着断开的串绳上果然遗失了四颗红珠,忙问:“坏了的在哪里?”
玉贵人摊开另一只手。福临看到散珠有两颗已经踩缺了口子,再串起来也是无用了。
剩下的珠子成色一眼便知是有年头的,即使用新珠子配齐也是会被看出来。
这下该怎么料理竟是进退两难了。
福临有些沮丧地扶了下因为赶路而酸痛的腰,抱怨道:“怎得这么不小心。”
玉贵人有求于人,根本不敢生气,忙道:“奴才来时看到它放在亭中的石桌上,那时便想到可能是宸妃娘娘的,我本想带去关睢宫,可是一拿起来更跌散了,奴才险些滑倒,所以脚下用力才踩坏了两颗,求您想想办法,不然,奴才只好去死。”说罢便做出欲投河的举动。
福临忙拦:“贵人别这样。”他想她是作戏。
若真的想死玉贵人也不会找双喜叫他来。大祸临头,她怕福临不愿相救便暗示:“奴才知恩图报,只要贝子爷帮了奴才,奴才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报答贝子爷的。”
福临的肩头轻轻一颤,双眸凝重盯住眼前的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双喜在通向池塘边的小径处把风,这时急得转头冲这边打手势:“快些,有人来了!”
玉贵人急得一挽福临手臂:“求您,贝子爷。”
福临也听到了双喜的话,时间容不得犹豫。他再一次看了看水面,对玉贵人匆匆说了几句后冷笑:“记住你的保证!”
说罢,他便拿牢那坏了的玛瑙珠串连同几颗碎珠,跳入了水中。
玉贵人吓得叫救命。
循声而至的侍卫们很快将福临救了上来。这时候的福临已是浑身湿透,“神智不清”,却还双手挣扎,一副不愿离开水中的模样。
侍卫急救他上岸,福临吐出几口水来,叫道:“玛瑙不能散,我一定要找到它!放开我让我去找!那是宸额娘之物。你们快放开我!”
他的左手死死地扣着残存的珠串,而另一只手原本拿着碎珠,现在却是五指张开。碎珠不见了。很显然,福临是将它投入了水中。
这么大的池塘,自然难寻,等于湮没了“证据”。
而留下的珠串已足以证明福临有多么孝顺。拖住福临的侍卫们都是这么想着。首领侍卫劝道:“贝子爷不要太激动,小心身体。”
福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在一边流泪的玉贵人回过神来。主动对首领侍卫道:“原是贝子爷来此寻回宸妃娘娘遗下的珠串,经过池塘的时候却是不小心滑落了,谁想得到他这般痴,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
侍卫们原本便这般想,听了“证词”便深信不疑。首领说道:“小主不用担心,贝子爷没有大碍。奴才们可以作证。”
玉贵人顿时放宽了心,心想福临为着她真是冒了不小的风险,但愿他们可以一起蒙混。
而福临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耳目却还留意这边的动静,当他听到玉贵人没有自作主张胡言,也放松了自己。
之后不久福临被送回了颐和轩,太医院里派了人江行舟来,而且。皇太极闻讯也赶来了。
福临的右臂前一阵磨伤过,浸过河水便隐隐作痛。虽然是心理作用亦舍不得用力。而且皇太极一来便问他的伤势。也很关心手臂。福临自是说只是有点痛,自责没有救回完整的珠串,致使遗落水中不可寻回。那珠串之前他从海兰珠的态度便可以断定并不是十分珍贵的东西,且是旧物,皇太极不会治他的罪。但是,他这样做却可以博得他们的好感。
对于玉贵人来说,福临救下了她的性命,因玉贵人只是新近得封毫无根基,用此事来收买她很划算。而且继戏楼事件后再表孝心,无疑为生日宴上的表现提供预热,外界一定会更看好他。
这样算来竟是一举数得。
福临窃喜地等待着皇太极的反应。
皇太极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笑道:“你太痴了,不过一件旧物,不值得拿命去救。”
福临闪着泪光道:“此是您与宸额娘之物,儿子必须舍命。”
皇太极看他这么认真,无奈地叹气:“罢了,是朕以前待你太过严苛,怪不得你。你且歇着吧。”
福临偏是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是儿子答应过要一起为生日宴努力的。”
皇太极看过那串残珠后摸摸他的头,慈爱地一笑:“傻孩子,不必急在一时,先歇会儿。”
福临感到心里一暖,腿却在抽筋。
皇太极感觉到了,隔着薄毯替他揉捏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他的腿曾经冻伤过,更添了几分感动,问道:“你有寒疾,下回不许再如此了。”
福临的水性并不是十分好。他也是仗着侍卫就在附近才敢跳水,作戏的效果很好。他乖巧地笑道:“是。”
这时鲁桂两位嬷嬷从外边端进了姜汤,皇太极叫人倒了一碗后亲自去喂福临。喂着喂着发现诺敏到现在还没有前来探望,不禁摇了摇头。
不过塔拉却是来了。她小心地进屋行礼后便轻声道:“皇上,让奴才来吧。”
皇太极见到塔拉已换了庶福晋服饰,人还是有些恹恹的,身后只有一个嬷嬷跟着,将姜汤碗交给她后便蹙了蹙眉:“诺敏未免太霸道,来人,传朕的意思……”
这是要直接派侍女给她。福临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忙替塔拉谢了恩。
谨妃随后也赶来了,皇太极容他们说了一会子话便让福临好好休息。待屋里清空之后只留下了塔拉。
福临望着空空的屋子。轻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等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到很熟悉的气息。他极喜悦地猛然睁眼便坐了起来。
前来探病的孟古青见他双手的姿势似是想抱她,忙向后微微倾身躲开了去。
福临自知过分,尴尬地停下笑了笑说:“你来了。”
孟古青把手中的白瓷汤盅放在桌上,隔着一段距离说:“这里面是度丽娜嬷嬷早上熬的山药红枣鸡,汤很清,还加了枸杞,请贝子爷多喝一点。”
福临一听时辰便知道是为着哲哲熬的,不过孟古青亲自送来便足以令他心甜。他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更近一些,用手撑住了床身子向前倾去。他想让孟古青来抱他。可惜塔拉还在房里,立刻近了几步便去扶。福临不悦地瞟了一眼,心想不能这般急就忍下了。
塔拉看他表情不对。便不敢对孟古青说之前福临喝了姜汤,而是松了手在一边静立着。
福临看她没有眼色,心想若是硬赶走她怕是孟古青也要走,便只是谢过这汤,又问起索伦图。
孟古青这才走近了些。笑道:“我就是替他来的,听说贝子爷投河是为着一串手珠,是什么样的手珠?”
福临在枕下摸了出来,递给她瞧。
孟古青看过那串珠已不成圈,而断线处也是自然崩断没有可疑。
她又还给了他,心想这手珠想必不被皇太极和海兰珠重视才会留在福临手中。福临居然为着这样的东西去玩命,到底有几分真心?
福临也害怕她会多想,忙自嘲的主动说道:“想必你们一定会笑话我。今儿我可是很丢脸,不过本就是我不小心才让它掉到水里,也很应该捡它回来。”
孟古青点点头。
福临得以喘息,可是心里还是很紧张,他按了按胸口。眼睛不经意地向她身上瞥去,见衣袖处有一点红色。立即关切地抓起来看。
他以为是血。伸指捻了一点却愣住了。
那不是血,而是红色的颗粒。他不曾见过。
孟古青审视了一下回道:“这是颜料,之前我见过汤玛法。”
原来,之前在孟古青从寿安宫回到清宁宫的这段路上遇到了汤若望,由于她正好想过用圣经帮助治疗淑雅,便和他聊了一会儿。岂知和汤若望不谋而合。那时汤若望的衣服上沾到了一点颜料,分道时汤若望有点头痛,孟古青扶他也因此沾到了袖子。
福临不懂,问颜料是何物,听说是作画所用不易褪色便进入了沉思。
他隐隐捉摸到一个主意,这可以使他大放异彩。
他自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等孟古青离开后立刻便对塔拉道:“我突然想吃梅菜扣肉,石婆子做得不错。你去派人跟她说一声,尽快做好送来。”
石婆子是上驷院中小厨房的头儿,这根本就是一种掩饰的暗语,接到传讯的她便会去告诉白里,而白里则会派人通知请硕塞入宫。
只有紧急时候才会用到这种联络手段。
但今日时辰已晚,硕塞在第二天上午以探望的名义赶到宫中。
福临有些急,没有留意一些细节,只是拉住硕塞说想到了送何物给淑雅当生日礼物。
硕塞也是如此。他从袖中抽出一张草图来递到他手里:“这是我叫人拟想的,你只要记牢它到时候照着画便可讨得皇阿玛和宸妃欢心。今日你落水只是预热,你纯孝可嘉,再有这副画作为表证,到时众**赞,自然可得好处。”
福临突然想起硕塞之前问过画艺如何,又说近日不要作画,他有些担心。
硕塞笑道:“那时我忙着准备草图,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悄悄练习,记住,千万不可让外人知道你准备的寿礼是何物,免得夺你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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