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没事,多谢娘娘。”忻嫔往后退开些,福了福身子,抬眼才见到是庆嫔。
庆嫔笑悠悠说:“我们是一样的,何必行礼呢?我比你虚长几岁,喊声姐姐就好了。”
“姐姐?”忻嫔入宫以来,曾尝试着对愉妃令妃几人喊姐姐,可她们始终淡淡的,没想到庆嫔竟会如此亲和。
“其实论资排辈,你可比她们尊贵多了。”庆嫔看了看远去的那些人,说道,“嘉贵妃娘娘惹不起的,你往后躲开些。颖嫔就是嘴碎些,其实吃软怕硬,至于白贵人、揆常在她们,不过是仗着在皇上面前有几分恩宠,就目中无人。往后她们再敢对你不敬,你只管摆出地位的尊贵来,狠狠责备她们才是。”
忻嫔微垂着眼帘,她也知道自己地位的尊贵,算起来是这宫里数的出来的人物,可是……
“我从前也叫人欺负。”庆嫔温柔地说,“可总不能一辈子依靠几位娘娘呀,必要的时候是该硬气一些,不然何止颖嫔、白贵人她们,就是宫女太监也会欺负你的。”
大概是从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忻嫔也放下了心里的防备,竟是说道:“我是被皇上半夜赶出去的女人,哪怕在妃位在贵妃位又如何呢,不被皇上喜欢的女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一文不值的,我知道。”
庆嫔笑道:“你才进宫多久呀,宫里头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呢,伴君如伴虎,我们万岁爷虽然是好性情的人,可他到底是皇帝呀,哪能时时刻刻都揣摩到皇上在想什么?再有下一回,你小心伺候些,皇上一定会高兴,你生得这样好看,皇上最喜欢美人。”
忻嫔苦笑不言语,旁人又怎么能知道,被皇帝推下床榻的耻辱,若不是为了生存下去,若不是为了母亲,她其实都不愿再与皇帝裸裎相对,她一面期待这下一次,一面又充满了恐惧。
“我们一起走吧,东六宫清清静静的,遇不上她们。”庆嫔温柔地邀请,还吩咐宫人把忻嫔那边的路照得亮一些,一路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到延禧宫附近时,庆嫔道,“我还有事要向令妃娘娘复命,方才宴会后收起来的东西,得告诉娘娘一声。你先回去吧,我们几处离得近,往后多走动走动,娘娘们都是极好相处的人,久了你就明白了。”
忻嫔很感激,辞过庆嫔便回承乾宫,这边庆嫔到延禧宫等候,小半个时辰后,红颜才远远地从寿康宫回来,见了她便笑:“等久了吧,什么事要急着对我说?”
庆嫔便道:“方才正好有个机会,我把姐姐交代我的事办成了,您教我的那些话,我都对忻嫔说了。”
“这么巧?”红颜让庆嫔坐下,问道,“你怎么说的?”
庆嫔便将遇见白贵人几个欺负忻嫔的事说了,而她对庆嫔说的那些话,原就是红颜教的,红颜自知她或是愉妃去亲近忻嫔,人家心里指不定还有戒备,倒是庆嫔这样的最合适。而她不是要与那小美人交好,或是拉拢她,红颜是怕忻嫔这样下去,会受不了寻死,人言可畏,也许没有恩宠不可怕,可怕的是每一天都有人嘲笑讽刺,足以磨碎人心。
“该说的说了,倘若她来亲近你,你就当个普通人说话解闷就好,反正也长久不了,她大部分时间都要陪着太后,将来若是得宠了,也就用不上咱们了。”红颜道,“辛苦妹妹,为我做这样的事,你舒妃姐姐若是知道,该抱怨我了。”
庆嫔笑道:“那就别叫姐姐她知道,她很不喜欢忻嫔呢,到底是忻嫔进宫的日子不好,那会儿她才没了十阿哥。”说到这里,庆嫔道,“纳兰家的人,又给姐姐送坐胎药来,那天她和纳兰夫人大吵一架,我听秋雨说,姐姐她再也不打算生了,说是再生了万一又没了怎么办,她要把心全留给十阿哥。”
红颜心里不好受,唯有道:“依着她吧,这样的事,谁能比她更心痛。”
庆嫔离去后,红颜洗漱更衣,今日她生辰,都知道皇帝会来,舒妃带着佛儿去钟粹宫了,但刚才有八百里加急,都知道皇帝赶去了养心殿,所以庆嫔才会在这里等她,而红颜也准备睡了,知道皇帝今夜不会再来。毕竟好些年了,生日不生日的没有那么重要,平日里好着的时候,哪一天都比生日有意思。
可半夜里,外头还是有了动静,樱桃来说皇帝到了,红颜都懒得起身,弘历一路进门来,她就拥着被子躺着,被皇帝嗔怪:“你越发没规矩,宫里哪一个像你这样?”
红颜却说:“中秋重阳,不足一个月的光景,皇上是真不知道宫里办一次宴会要花多少精力吗?明明是臣妾的生辰,却没得受用,好容易睡着了,有些人还要闯来搅乱人家的清梦。”
弘历匆匆洗漱,待宫人们退下,他就黏到红颜身边,心情甚好地说:“你不必激朕离去,朕怎么也不会走的。”
红颜见他这么高兴,问:“朝廷上有好事?”
弘历笑道:“你的好日子,怎么会遇上不好的事?”他往红颜脖子里钻,色气地说着,“朕好好给你庆贺生辰,你也好好恭喜朕。”
“人家浑身都疼……”红颜扭捏着,软软地就被人拖进温柔乡里去。
宫外头,富察傅恒与如茵带着孩子从大宅过节归来,她亲自去哄了玉儿入睡,再折回来,却见福灵安在自己屋子里,傅恒从书桌后走出来说:“他等着给我们磕了头再去睡。”
“今儿是我们大公子的生辰。”如茵搂过儿子笑道,“可是热闹一整天,却没人记得了,你是不是以为阿玛额娘也忘了?”
傅恒已坐下,叫如茵也来坐,底下丫鬟捧来蒲团,福灵安规规矩矩给双亲磕头,叩谢父母养育之恩,傅恒道:“你再野两年,过了十五就该给你娶妻成家,到时候可不能再是如今的性子了。”
如茵在旁道:“我的儿子哪里不好哪里野了。”她招手让福灵安到身边,慈爱地说,“你阿玛就是那样刻板,别理他,额娘知道福灵安好,我们家大哥哥这样的品格,弟弟妹妹都会跟着懂事,额娘心里可高兴了。你的生日礼物额娘早就备下了,明儿去书房前,额娘带你去看。”
“慈母多败儿,你别总是宠着他。”傅恒说了这句,却撂下母子俩又往书桌去,他还有折子没写完。
“那你倒是管呀,你有时间管吗。”如茵搂着儿子到门前,温柔地说,“早些睡去,明日一早额娘来看你。”
不想却是儿子懂事,一本正经地对母亲说:“额娘别总是闹阿玛,阿玛每天忙于朝廷大事,十分辛苦,额娘怎么一见阿玛就变了个人似的,爱撒娇爱胡闹,这样可不行,将来我的福晋,可不能耽误我做正经事。”
边上的丫鬟老妈子都笑了,赶紧把大少爷带走,如茵气得不成,转身闯到傅恒书桌前,儿子这番话傅恒也听见了,抬头对她笑:“你教得很好,都亏了你,儿子才能有这样的品格,如茵,你辛苦了。”
这明着夸赞暗地里嘲笑的话,如茵怎么听得懂,儿子越来越大,就往他爹这边靠,再不和自己一条心,她所幸还有玉儿这个小闺女,将来能母女齐心,果然儿子是靠不住的。
她伸手抽出了傅恒手里的笔,恼道:“这是卧房,摆张桌子是方便你写写弄弄,不是叫你把卧房当书房的。你既然有写不完的折子,办不完的公务,书房里宽敞得很,要是觉得冷,我让下人们提前给你烧炭炉,你别再卧房里点着灯,还让不让我睡了?”
十几年的夫妻,如茵越来越霸道,而傅恒也不是早年的小心翼翼,夫妻间一点一滴的磨合,生儿育女走过那么多年,如茵是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人,对于红颜,那颗守护的心依旧没有动摇,只是早已不再是儿女情长的意义。
“儿子说了,叫你别总闹我,你怎么转身就忘了?”傅恒笑意浓浓,“我还有几笔就写完了,不妨碍你睡觉。”
“去书房写。”如茵不乐意了。
“书房里冷,烧炭多费钱,你不是最见不得奢侈浪费,现在才九月。”傅恒笑着,从她手里把笔拿了回来。
“我看你是嫌那些下人呆呆笨笨。”如茵道,“是时候,该找几个暖床的小美人了,或是香喷喷的人儿站在一边磨墨,不是书房太冷,是没有人陪在身边吧?”
“没意思,老拿这些话开玩笑。”傅恒低下头,匆匆把没写完的折子写好,如茵见他不理会自己的无理取闹,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她也不会真的在丈夫做要紧事的时候胡闹,便自己跑开了。
可傅恒做完那些事后,就立刻追了过来,不由分说把她抱在怀里道:“从书房过来,一路冷风吹,就不能立马抱着你了,你看这样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