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奔跑使得凯斯背后的背囊剧烈地抖动起来，意识到危险的肖恩两只爪子紧紧抓住背囊的边缘，尾巴却绕到了凯斯的脖子上，湿淋淋又冰冷的尾巴让凯斯打了个冷颤。他想起九年级时帮里斯特作弊写过的那篇论文《论人在危险状态下的极限体能反应》，顿时有种往事不堪回首的心酸。
“前方第二个路口往左200米有条暗沟，跳进去！”小奶音的狮子被身后蚊子的嗡嗡声弄得浑身难受，远超人形状态的听觉，让他对各种频率的声波有更加强烈的反应，他忍不住收紧了尾巴，凯斯咳嗽一声，大叫：“松开点，我要被你勒死了！”
肖恩伏低了身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幼兽的低鸣，尾巴却微微放开了些许，只剩下尾端还绕在凯斯的脖子上，扫的凯斯脖子发痒。
原本肖恩还在思索被蚊子追上后，他们的逃生方法，然而越到后来，他心中的惊讶程度就越深。他们跑了三分钟，竟然渐渐跟那些蚊子拉开了距离！对普通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昏暗的隧道里没有基本的光亮，只能凭借直觉躲避路上的垃圾和障碍，而凯斯一直选择了最短的距离，甚至一次也没有踢到地上的垃圾！定位仪虽然有提示，但他几乎没有低头看过，而是完全依靠本能，在偌大的仿佛迷宫一样的地下通道中敏捷地穿梭。
这简直就是强悍到让人害怕的直觉。
从科学上来讲，直觉就是一种精神力的延伸，在当初和凯斯联结时，肖恩就曾经隐约感受到那种浩瀚如星海的磅礴，而他们联结之后，他的精神力也曾经一度突飞猛进，甚至引起了阿拉卡科学院的注意。
但肖恩以为，那只是雅尔曼人成年带来的诸多益处之一，因为他见到的凯斯一直处在精神力崩溃的边缘，在他们联结后，这个人的精神力甚至直接消失了。
但现在看来，他当时精神力的疯涨，恐怕跟面前这个少年脱不了关系。
尽管肖恩身上的毒素彻底破坏了他的识海，精神力囊受损，神经网络崩溃，没有任何办法继续储存和锻炼精神力，但雅尔曼人天生对精神力的嗅觉却没有消失。短短时间内，凯斯的精神力就恢复到这样的程度，如果等他成年，又会是什么样的一番情景？
凯斯每遇到拐角，一定会利用转弯时的间隔消灭掉离他们最近的变异蚊。
变异蚊吸针式的口器不断地逼近他们又被拉远，凯斯的喘息越来越重。
就是这里！他眼前一亮，低下身，侧滚通过前方横亘在道路中间的管道，后方的变异蚊一部分撞到了管道上，而另一部分也跟着矮飞过来。
凯斯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屈膝拔出粒子束，一脚踹歪了最前面一只变异蚊的脑袋，身体顺势腾空，又借着变异蚊的高度腾飞起来，在几秒时间内，不断从高处往下射击，那些刚刚钻过管道的变异蚊在激光束下被烧成了飞灰。
变异蚊的尸体堵住了管道下方的空隙，落到地上的凯斯抽出背囊里的合金钩，扬手一丢，身体一荡，飞跃出去。此时，后面被堵住的变异蚊终于撞开同类的尸体，赶了上来。
千钧一发时，荡在空中的凯斯一松手，一人一狮顺着惯性弧线往前飞去，正好落入暗沟之中。同时掉进暗沟的两人砸出巨大的水花，终于摆脱了变异蚊的追逐。
现在摆在凯斯和肖恩面前的是个非常无奈的选择。
他们只能前进，没办法后退。
万一那些变异的蚊子还守在他们跳下来的地方，回去就等于送菜了。
他们潜水游过很长的距离。
“这上面是什么地方？”在水里闭气了好一会儿的凯斯浮出水面的第一时间就吐出一口气。
回头没听见声音，他转身一看，那只狮子才刚刚从水里爬出来，毛全都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显得无比瘦小。它忍不住摆动身子，甩掉身上的水，发现一次弄不干之后，又接着甩了一次。
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迈着属于森林之王的步子走到凯斯身边。
“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地下通道被破坏的乱七八糟，数不清的小红点亮起又熄灭。
凯斯摆弄了一下他的定位仪，这东西刚才不知道是磕碰到什么了，居然故障了。
“先往前走吧。”肖恩先一步走到前面，凯斯收起定位仪，没走两步，就发现一堵巨大的门。
与凯斯之前遇到的两扇普通的铁门不同，这是一扇明显科技含量更高，年代痕迹更重的合金门，它立在那里，挡住了他们唯一的去路。
幼狮抬起一只爪子压了压凯斯的脚，“抱我起来。”
“啧，你难道不能变成人形了？”凯斯抱着手臂看他，从头到脚都在滴答滴答落着水。
幼狮维持着面瘫脸，没说话。
它要是有力气变回来还会叫他吗？
凯斯勾起嘴角，拎着它到了合金门的识别框。
识别框是个内凹型的方框，有点类似星际银行取款机密码框的结构。
肖恩在框前停顿了几秒，似乎在观察，几秒后，它伸出爪子，放进识别框，一点点扒掉框内覆盖的黑色的油腻物，内框被油糊住的地方并不厚，一会儿工夫，就露出了银色的外壳。
“你伸手进去摸一摸。”肖恩拿出爪子。
凯斯把手指伸到识别框里，按照肖恩说的摸到识别框的上部，“这是个……徽标？”
“是什么形状的？”
凯斯又仔细地摸了一会儿，拿出定位仪，切换到绘图界面，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生动的老鹰图案。肖恩盯着个成型的图案看了好一会儿，一爪子拍了上去。
“这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在下水道里竟然会出现这样一道门？门上隐蔽的位置的这个鹰形的徽标又代表什么？
肖恩沉默半晌，一只爪子伸到凯斯面前，“割开我的手，把血滴到框里。”
凯斯没有立刻动作，他眯起眼，“你认识这个标记。用你的血能打开门，这是血脉识别系统？”
“想离开这里就不要废话。”肖恩淡淡道。
凯斯没有考虑太久，他冷笑一声，不客气地拎起小狮子的一只爪子，用随身的粒子刀剃掉一块毛，割开他的爪子，让血流入识别框。
滴入的血仿佛让门活起来了一般，合金门边沿一点点亮起红色的光，就像是干涸已久的枯木得到了滋润，渐渐焕发了生气。在血液达到满格时，肖恩收回了爪子，忍不住舔了舔。
那扇原本挡住他们去路的门也轰然打开。一阵冷气迎面扑来，凯斯和肖恩齐齐打了个冷颤，蓝色的冰冷的光让适应了黑暗的两人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而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情景，更是让他们一起僵住了身体。
冷光下的巨大的实验室里，泡在基因液里的各种动物的尸体和遍布手术台的碎肉，让人见之欲呕。整个实验室就像个冰冷的屠宰场一样，把所有‘活’的东西全部割裂的支零破碎，让人毛骨悚然。
就连肖恩这样刚刚经过一场血腥厮杀的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凯斯更是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角落里传出一个人微弱的呼唤声，“凯……凯斯？”
“康奈？”凯斯再也顾不上实验室的血腥可怖，他几步拐到角落里，看着可怜兮兮地抱在一起的里斯特和史蒂文。“你们没事吧？”
“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们肯定要被冻死在这里了。”里斯特搓了搓胳膊，推了推倒在他怀里的史蒂文，对方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里斯特眉头一皱，一巴掌甩到里斯特脸上，“醒醒，再不醒就把你丢在这里冻成冻肉！”
原本埋在他怀里的高大的男人终于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天啦，我们居然活下来了吗？”
里斯特又一巴掌拍到他脸上，“起来！谁让你躺我身上的！”
史蒂文这才后知后觉地醒过神，他立马远离了里斯特的胸口，抱起胳膊，伸了伸腿，见到凯斯就跟见到几百年没见的亲人似的。
“凯斯同学，你终于来了啊！！这鬼地方简直就是地狱！”如果可以，他们不想在这里多待哪怕一秒。这个空旷的寒冷的放满了破碎尸体的地方，真的就像是一座巨大的装满了尸体的冰箱。
里斯特他们意外进来后，进入的那扇门就自动封锁了，而他们没办法打开另外一扇门，只能待在这里，差点就被冻死。
“你们进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吗？”
“是的。”里斯特点点头，“我们进来的时候这里就是这个样子。”
史蒂文误入后就忍不住大吐特吐，而他在稍稍适应了之后，查看了不少东西，可惜整个实验室太过凌乱，找不出太多线索。
凯斯望着那些零落的仪器和高大的溶液储存设备。
这是多少年前的设备？这里难道是个废旧的实验室？宇宙联盟共同禁止非法生化试验已经五百年了，而这些设备明显不是五百年前的产物。
它们看起来虽然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但不少东西的型号并不老旧，看现场凌乱的样子，更像是遇到了突发情况后被弃置的。
到底是谁在东街的地下进行这样庞大的生化试验？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个雅尔曼人的血能够打开实验室的门，难道说，这里是阿拉卡联邦弄出来的？
凯斯走到控制台前，他从背囊里掏出一个微型光盘插入卡槽，控制台在几秒后启动，然而其中的资料却已早已经被删除一空。
“全部消失了。”凯斯皱眉。
“他们不会在这里留下痕迹的。”端坐在巨大溶液存储器前的幼狮开口道。
“谁在说话？”史蒂文惊愕。
“这里是一座联合实验室。”肖恩冷笑着说，“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打开的多国联合实验室。”
这下子，史蒂文终于发现说话的竟然是那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幼年狮子！
他一脸诧异地盯着那头狮子，像是看什么稀奇玩意儿一样，从欧莱加和阿拉卡闹崩之后，他们有多久没见过活的兽形的雅尔曼人啦？更何况还是在幼体状态就能讲话的！简直太稀奇了好么！
“你们不信？”
如果不是在几天前才见过和门口那扇奇特的合金门如出一辙的大门，肖恩也不会想到，在欧莱加首都的地下，竟然藏着这样一个骇人听闻的实验室。
里斯特在肖恩开口后，猛地站起身。凯斯一手压住了他的肩膀。
“你凭什么这么说？打开那扇门的人是你。”是一个雅尔曼人。
小狮子歪了歪头，嘴里吐出刻薄的言语，“我并没有让你们相信，我只是告诉了你们事实。欺骗你们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你们不愿意相信，那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美化自己丑恶他人是人的本性。”
就在几人说话间，“轰隆——”一声地面猛地震动了一下，几人齐齐摇晃，撞倒了桌面的的器物，刚站稳身体，地面又跟着再次震动起来。
原本低于地表的水流竟然开始倒灌进冰冷的实验室，头顶上的碎石也开始不断往下落，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凯斯手里的定位仪疯狂地开始报警。
“有人想炸掉管道，他们在上面想炸掉下水道！”里斯特大叫道。
“走！离开这里！”凯斯喊了一声。肖恩一个箭步跳进他背后敞开的背囊。
里斯特拉起史蒂文，四个人向出口的地方狂冲。
“不行！来不及了！”
水流倒灌引起的漩涡，会把他们彻底压进水里。
“机甲，谁带了机甲？！”这时候根本顾不上会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了，逃命才是最重要的！
“熔岩已经不在了。”肖恩说。
凯斯一手握拳，“该死的！”
二年级的里斯特和一年级的史蒂文更不可能随身带着机甲了。
凯斯心跳如擂鼓，他转头朝着里斯特狂吼：“抓紧我！”
然后一把拽下脖子上的项链。
拜托了，拜托了，这次一定要回应他！
凯斯闭上眼睛，意识一瞬间集中，从四肢到身体，仿佛无数条血脉齐齐汇集到脑域，热力流转过全身，他猛然间睁开眼，高呼：“人皇！”
黑金相间的光芒跃然而出，几乎在瞬间完成了变形融合，巨大的黑金机甲如同巨人一般出现在他们眼前。它伸出手臂，五轮圆形炮弹对准巨大的落石，瞬间把它们化为齑粉。
水流在人皇出现的瞬间朝两边分散，它的身周开出耀眼的防护罩，把凯斯等人齐齐罩在了里面。水浪冲刷，汹涌的黑蓝色的液体朝他们滚来，却被保护罩的分散成无刷散落的水珠。
高大的黑金机甲缓缓地转过身，仿佛隔绝了一切的噪声，它睁开黑色的眼睛俯视身边显得极其渺小的少年，缓缓弯腰伸出一只手，摊开巨大的手掌，做出邀请的动作。
“终于想起我了吗？亲爱的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