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女王的名声一点儿都不虚传,伊莲女王即使神归星海,也不忘给别人制造点儿棘手的麻烦。
古堡被那些残留的魔雾尽化虚无,姜辰却也敏感的注意到,那条连接着古堡的幽长走廊,并未受吞噬魔雾的影响,应是封印壁笼起到了作用。
他仰首望向那朵已将月色遮蔽的黑莲花,旋即明白,这次麻烦变的更大了。
黑莲花本就不是人间之物,而是从地狱裂缝间溜出来的绝世凶器。星魂大陆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言说这朵黑莲是鬼帝的化身,真正激活后,可有吞天噬地的威能。
姜辰听师父讲过这个传言,但强如李道人之流,也未见识过黑莲被激活的场景,偈语的传播全都来自千年前的那场圣战,李道人用几个简单却爆烈的字眼笼统的概括:魔花盛开,万鬼噬世!也就是说,黑莲真正被激活后,就会打开地狱通往人间的大门,届时生活在地狱数以亿计的恶鬼,会以万钧之势打破黄泉路引,肆虐人间。
万鬼来朝?姜辰打了个冷战,那种场景想象都后怕。
而如今,这朵黑莲已绽开了一千零一朵莲瓣,是否意味着,那座幽冥大门已经打开?
“不是这样的!”路十一神情凝重的道:“大家都被这朵黑莲给迷惑了,它原想借助伊莲女王的法身魔临大地,却没料到女王竟选择了回归星海。黑莲计划落空,便尝试用莲瓣全开的幻像勾起人内心的恐惧。而人在恐惧时,神魂与身体的契合就会出现缝隙,这样它就可以趁虚而入,从而找到新的宿主!”
但路十一的话还未说完,黑莲花骤然魔光大盛,和先前一模一样的黑雾铺天盖地的涌了出来,咯咯的阴森嘶鸣从莲瓣间发出,不分先后的扑向人和妖兽。
众皆大惊,出于本能的恐惧出现在神魂识海。
“大家小心!”路十一也顾不上姜辰,墨雪剑呼的卷起千堆雪气,压向半空的黑莲。
姜辰索性闭上了眼睛,以此驱赶心头的恐惧,他可不想成为黑莲的宿主。
但惊变,往往发生在恐惧之后。
一缕不易觉察的魔光倏地蹿出了黑莲,电光一般,刺向了姜辰。
路十一回身,无尽的魔雾立即将他缠在了当空;凯瑟琳、青敖醒神,却仍迟了魔光半步。
惨变会在下秒发生。姜辰试图拔出明月剑自救,但他的速度太慢,慢到刚摸到了剑柄,魔光就已至印堂之间。
众人营救不及,只能眼看着悲剧继续。
姜辰发现世界从未这么安静过。那一刻,他清楚的望见了路十一瞬时充血的眼瞳,也看见了众人全力冲向自己的残影,却是心生绝望。他知道,这一次,没人能救得了自己。
他认命的闭上了双眼,可闭眼后的世界因为黑暗,变的更加静寂起来,甚至有些寂寥。
一滴冰凉的液体滴落到了脸上,姜辰抬手拭擦,觉出了些许咸意。他诧异的想,黑莲的味道怎会和眼泪一般的咸涩?
猛然天旋地转起来,脚底一空,竟是凌空飞了起来。姜辰感觉自己是被什么给强拖着,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冰灵!”姜辰狂喜的睁开了眼睛,他也不管自己正身处险境,反身一把将她拥抱在了怀里。他贴着对方的耳垂,喜极而泣道:“你可算回来了!”
冰灵没料到她的出现会给对方造成这么大的冲击,微了下却没挣开,只得提醒道:“你嘞我脖子了。”
姜辰旋即醒悟,讪讪的放开了手臂,却忘了自己还是个不会修行的凡人。狂喜过后,一个倒栽葱,直往地面坠去。
卧槽,这回他连尖叫都省了,只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咒骂。
冰灵迎风站在皓月下方,青色道袍被风吹紧,凸显出了玲珑有致的姣好身材。姜辰在坠落的空隙,恰好看到了这幅场景,他神魂微震,惊为天人,目光一刻也离不开了。冰灵原是要救他的,但见他竟敢色眯眯的望着自己,顿时羞红了脸,倏地收回了指尖的青芒。
只听‘咚’的一下,姜辰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当时就觉的世界不美好了,除了眼珠之外,五官四肢每一处是能动的。
他无助的望向冰灵,在心里乞求对方。
冰灵微哼一声,迟疑片刻,才将一道青芒输入对方的经脉,并用眼神警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姜辰陡觉僵硬的身子一松,六识终于回到了身上。他试探的动了动四肢,感觉无碍后,才放心的站了起来。
此时的黑雾已有了遮天的气势,但要比伊莲女王在时淡上许多。那缕突袭姜辰的魔光眼看着猎物逃走,却无计可施。它化作道流光,倏忽的在众人间辗转,可除了姜辰外,其他人都是定力极强的修行者,哪会教它有机可乘?徘徊再三后,倏地隐入了黑莲。
路十一一剑劈开魔雾的纠缠,衣诀翻飞,瞬间落到了姜辰身边,他迅速的用神识检视了一番,确认对方没被黑莲侵蚀,才放下心来。
冰灵唤了声大师兄,垂首站到一侧。路十一没过问她的行踪,只皱眉望着漫天黑雾,沉声道:“可有破解之法?”
冰灵回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黑莲花是被圣帝困在封印壁笼的,那儿才是它应去的地方!”
姜辰觉得这话跟没说一样,正要发问,忽觉头顶阴风盘旋,以为又出了什么变故,可抬眼望去,就见皓月之下,陡然出现了一片黑云。那黑云倏忽即至,竟是昨日见过的灰色蝙蝠。
正犹疑不定间,那万千只蝙蝠却呼啸着俯冲向了黑莲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些蝙蝠为何会突然冲进黑莲?这个疑问顷刻出现在众人的脑海,但未及回味,汹涌激荡在天地间的黑色魔雾,竟同时调转方向,疯狂的涌向了黑莲。
这是怎么回事?
姜辰在这些奇异的景象呆若木鸡,他哪儿能想明白这些事情?
而冰灵却猛地低喝道:“快!拔出明月剑,刺那王座椅背上的白玉石虎!”
她说的极快,俏丽的凤眉间攒动着隐隐煞气,就像末日即将来临。
姜辰下意识的看向路十一,却听对方断喝道:“看我做什么?还不照做!”
有少许的灰芒从收拢的黑莲莲瓣间透出,那是滔天的死气。姜辰隐约预料到了什么,他不再犹豫,刺愣拔出了明月木剑。
没有想象中的光彩夺目,没有先前绝灭的气势,亦无浩瀚的道芒,此时的明月木剑,竟然就是一柄普通的木剑。
但王座上的那尊玉虎却变了,它的周身骤然白芒大盛,隐隐的王者之威彻底显露出来,那张对着众人的虎目,灵活的转动着,射出了淡冽的神光。
姜辰只觉明月剑上传来一道不可忤逆的力量,那股力量牵引着他,径直握着明月剑,刺向了虎嘴。
四周的威压越来越大,姜辰眼眶两侧都渗出了血痕,但他猛一咬牙,平平的将明月剑锋探入了玉虎嘴里。
没有预料中的阻力,明月剑竟是一刺到底,整根都没入到玉虎虎躯之内。
忽闻吱呀一声,天地訇然作响,苍凉的洪荒之气扑面来袭。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姜辰试图将明月剑自虎口内拔出,却是徒劳无功。
黑莲花陡然灰芒大盛,又有了绽开的迹象。不用猜想也知道,这一次,如果黑莲花重新绽开莲瓣,一定也会带来地狱的幽光。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恰在这时,一声浩叹,响彻在了天地之间。
浩叹很短,仅有一息之长,却令所有的人、或者妖兽,生出了本能的臣服。
仿佛当浩叹出现的时候,无论你是谁,你的修为有多高,你的身份是多么的尊贵,都要向它臣服。
并且没有任何理由!
姜辰脑中早已一片嗡鸣,他本能伸出了空着的左手,立刻握到一只微凉的小手,这样便安心下来。
他看到狂风骤起,风之所及,万物尽消。
第一个消失的,是这座在此屹立了千年的古堡,以及驻守古堡的生灵,凯瑟琳、猪妖、程迦南诸人;
第二个消失在了风中的,是那匍匐在地的万千妖兽,可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无论是饕餮或者轰隆,都未生出分毫的怨念;
狼少主青敖消失了;
巫女碧落消失了;
离天行走路十一,竟也消失在了风中。
继而那朵黑莲和那条幽长的、镌刻着无数壁画的走廊,渐次沉入了苍茫大地。地缝瞬间缝合,有无数荒草迅疾的滋生,顷刻掩盖了过去的痕迹。
偌大的荒原,忽的冷清至极,仅剩下一张孤诀的玉色王座,和那王座边缘,相互扶持的姜辰和冰灵。
姜辰滚动着喉头,不得生出了彷徨之意,却因冰灵之故,安定了许多。
他知道,下一刻消失的,就是这张玉色的王座和自己。
彷徨是累赘,他不得不跟着命运前行。
吱呀呀--
似是天地的大门正在闭合,苍凉的洪荒之气逐渐隐去。
姜辰诧异的问道:“没我们的事儿了?”
冰灵摇头,微笑不语!
姜辰还想说些缓和气氛的话,但身旁的世界,却在陡然之间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