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得连呼吸都能听清的屋子里.沉默在血光中持续了很长时间.末了还是偶遂良长出口气才打破安静.
“赶紧把东西收拾一下.就按之前说好的那样布置.尽量别留下纰漏.”
沈君放毕竟年轻.这种血腥场面从未见过.纵是刚才表现得从容镇定.这会儿站在姚俊贤尸首前也禁不住细细颤抖:“这样就好了吗.他……已经死了.”
“伤在心口上.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力.”偶遂良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拍沈君放肩头.“不习惯吧.我來收拾好了.你到旁边坐一会儿.看你脸色都白了.”
沈君放稍稍尴尬.抬头看见偶遂良温和笑容舒服许多.淡淡摇了摇头:“偶将军和皇上都是一路伴着血光杀戮走过來的.想要保护好大遥江山.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既然我发誓要追随皇上.那么就要尽快适应才行.”
年轻面庞上的表情固执而认真.这种表情偶遂良并不陌生.当年他满腔热血时也是如此.笑了笑沒有再说什么.偶遂良在沈君放的帮助下很快收拾走饭菜桌椅.只留下姚俊贤尸首和一滩刺目血迹.仿佛除了死亡之外这里从未发生过任何其他事情.从沒有谁在此觥筹交错、激烈争辩.
“姚俊贤一定不会想到.他绞尽脑汁设计的陷阱竟成了自己的棺材.”擦去身上血污时.沈君放不无感慨地叹道.
“他是把所有人都想象成他那样.以为世上的人都如他一般为追求功名利禄可以抛弃所有.亲情或是忠心.他从來不懂.”
“所以他不永远不会明白.偶将军绝对不会背叛皇上的心意.对吗.”不再去看尸体让沈君放轻松许多.托腮坐在干净椅中.少年独有的明亮笑容重新浮现.“别说这一系列事件都是皇上安排好的.就算皇上真的疏远了偶将军.偶将军也一样会为皇上鞠躬尽瘁毫无怨言.也正因如此皇上才敢放手让偶将军去做.只有相互信赖的人才能做到如此.”
信赖么.偶遂良不置可否.
他和易怀宇之间最不缺少的就是信赖.许多年來一如既往.从未改变.可是.看不见的裂隙还是在悄无声息扩大.
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早就知道.已经不回不到过去.
“休息够就继续演下面的戏吧.陛下还在宫中等着.”深吸口气驱走疲惫.偶遂良用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割出一道伤口.也不知痛不痛.总之那张平静惯了的脸上沒有丝毫波澜.
沈君放自然明白接下來的戏是什么意思.看偶遂良面不改色割伤自己.少年俊秀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垂着头思虑很久才轻声开口.
“皇上……皇上最近很烦恼.因为偶将军有心事却不肯对他说.有好几次我在和皇上商量事情时他都失神把我叫成偶将军的名字.之后皇上就会苦笑.似是很不习惯身边沒有偶将军在……”
“沈国师的意思我明白.”不等沈君放说完.偶遂良挥挥手打断.“我并沒有什么瞒着陛下的事情.只是有些界限作为臣子不可逾越.而且我也不希望陛下操劳国事的同时又要在这些小事上费心.”顿了顿.偶遂良忽然转身面相沈君放.眸子里几许黯然深藏:“沈国师年少有为、才智天纵.先前为陛下推行新政出谋划策功劳极大.但有句话遂良不得不提醒沈国师..君是君.臣是臣.君臣有别.哪怕再志趣相投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否则……我不希望再看见陛下失望表情.”
互相信任的人不就该无话不说.如挚友一般亲密无间吗.就算是帝王也有七情六欲.需要一个可以举樽共饮畅谈心事的朋友.何至于亲密就会使皇上失望.
沈君放于治国方面有着天赋异禀.可在人心人情上不过是个懵懂少年.原打算叫住偶遂良继续追问.回过神抬起头时.那抹坚定却落寞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
遥国这两年动荡不断.无数人间奇闻接连上演.按理说百姓们早该见怪不怪.然而姚俊贤被刺身亡的消息一经传出还是引起轩然大波..因着早朝时与风头正劲的国师沈君放发生争辩结下怨怼.下朝后二人在偶将军府上巧遇再度起了争执.气急败坏的姚俊贤失去理智拔出匕首意欲击杀偶将军和沈国师.结果反被偶将军刺死.
这样的说法是否可信沒人敢质疑.一部分人忙着兔死狐悲.另一部分人忙着暗自庆贺.唯有司马将军府多多少少有点悲伤气氛.而这么一位权倾朝野的重臣离世皇帝却不來哀悼.甚至还禁止皇后到司马将军府.这代表着什么.稍微有些眼力的人都看得出來.
比起带给遥国富强安定的新帝易怀宇.大奸臣姚俊贤有着更强烈的存在感.且不说多少穷苦百姓对他恨之入骨想要拆其骨、啖其肉.单是朝中被他迫害过的官员呈上奏章垒起來就有三尺之高.其中还不算或布帛或草纸上攥写的血书.此外.姚俊贤的死也成为这一朝人事更换的分水岭.那些攀附于姚家势力的官员除了少数有先见之明辞官还乡外.大部分都在易怀宇铁腕肃清下革职查办.罪证一旦落实.无人能逃脱死罪.
一连串因姚俊贤之死产生的反应让易怀宇忙得不可开交.好在有沈君放和偶遂良从旁协助.许多事情能省心不少.但一向井井有条的后宫却在这时开始混乱.
姚俊贤死后.司马荼兰便不再管理六宫之事.
“姚大人毕竟是皇后的舅父.纵是有过错.许多年來的抚养之恩如何能忘.你这样一声不响就把她最亲近的人之一除掉.她要承受丧亲之痛又要忍着旁人各种议论.时间长了定是要扛不住的.”
易怀宇去敛尘轩时.一直不怎么愿意与他交谈的苏诗韵主动开口.也不知是苦苦相劝起了作用还是易怀宇看她面子.最后还是答应第二日去浣清宫看司马荼兰.
“这就对了.好歹是一国之后还要带着孩子.多关心皇后一些总无过错.”伸手替易怀宇轻揉额角.苏诗韵温婉本质显现无遗.小心翼翼的语气也如从前一般.“其实姚大人犯的那些错不该算在皇后头上.你是知道的.她为你吃苦受罪都心甘情愿.又怎会与人合起伙儿來算计你.这样对她.实在有些不公.”
易怀宇捉住苏诗韵指尖放在唇边.动作温柔.目光语气却是淡漠而寂然.
“她是沒算计过我.可我失去的东西.都因她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