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全部的土地翻完后,程梦香没有着急播种。事实上,由于步入期末的关系,她简直忙得焦头烂额。
同样的繁忙的还有齐和生和何冬,自从程梦香意识到临近考试之后,她就拉着这两个人埋头苦读,几乎每天在放学后还要留在教室互相讨论,直到写完作业毫无疑问为止。
田伟昌不如三个人聪明,他向来是知足型的,也没有他们“临阵磨枪”的心态,但是三个人留下来学习,他也不好先走,于是也跟着熟悉了不少旧知识,对学习竟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在一次小考前进了班级前十!要知道他平时的成绩可都是在班级中下游晃荡的。尝到甜头的他更加把程梦香当做偶像,到哪里都眼巴巴跟着,实打实的狗腿子作风。
由于要晚走,程梦香顺便管班主任要了班门钥匙,负责每天的开关门。班主任自然同意了得意门生的小要求,她对这些互帮互助的学习方法特别有好感,学生爱学习,自然有她做班主任的一份功劳。这么实践了半个月,连田伟昌那个大大咧咧的性子都进步了不少,说明这样做确实有效果,她答应的更是心甘情愿。
从此程梦香担任起了开门锁门的职责。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好的活计,由于负责的人需要比别的同学早到晚走,所以没有人愿意负责这个任务,在程梦香接手之前,一直是班长苦着脸接受的。当程梦香对他提起的时候,他几乎是感激涕零的把钥匙递过去的。
冬天的白天短,就算T市的冬天并不算寒冷,晚上也有零下了。在这个温度下,程梦香摸着黑早出晚归,齐和生看在眼里自然是放心不下。
他提出自己掌管钥匙,让程梦香至少早上多睡几分钟的想法,却被程梦香拒绝。她笑着对着被拒绝后茫然不解的齐和生说:“我和班主任提出的建议,钥匙也是我管班长要过来,自然是我要负责。我困,你也困啊,再说现在我也习惯了,没关系的,你放心睡你的懒觉就好。”
“我和你不同,”齐和生有些着急的说道,“你是女孩子,黑着天在外面走容易有危险,我是男的,我不怕!”
程梦香看着他拍拍自己的胸膛表示强壮有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冲着他挤挤眼睛:“□□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女都一样,怎么到你这里我就不行了?咱们一个村子才这么大,能有什么危险?再说万一真的碰到坏人了,我难道是死人啊?我不会跑不会喊吗?你放宽心啦,没问题的。”
齐和生一时语塞,无法反驳程梦香的话,但是他也接受不了程梦香的说辞。在被她拒绝后,他锲而不舍的又要求了几次,被程梦香一笑而过,等到实在躲不过的时候她就想法设法转移话题。这么几次后,齐和生也不说了,他肯定没有她牙尖嘴利,光靠嘴是说服不了她的,这么一想通,他干脆用实际行动说话。
程梦香早上出门早,他就比程梦香更早;程梦香回家晚,他就把程梦香送到家门口。这么下定决心后,当某一天早上程梦香做完饭提着书包出门的时候,就看到齐和生站在家门口。
他穿着厚厚的棉衣,显得特别臃肿,双手抓着书包带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傻里傻气的,看到她出来,他藏在围巾里面的眼睛明显一亮,程梦香看不到他的嘴巴也知道他笑了,露出那排保养良好整齐洁白的牙齿。
程梦香走上前,看着高兴雀跃的齐和生,心疼的不行,语气不由自主带了一些责怪:“你怎么来了?”
齐和生看着程梦香不怎么高兴的脸,小声的回答:“我跟你一起走。”
说罢,他看着程梦香被大风刮得眯起眼睛,睫毛长长的样子,愣了一下,摘下脖子上厚厚的围巾,笨手笨脚的帮程梦香围到她的脖子上。
程梦香反抗不了,差点被面前人勒死。她也伸出手帮齐和生给自己戴围巾,四只手时不时触碰在一起,齐和生第一次碰到的时候有些畏缩,看程梦香没有什么反应,就心安理得的找准一切机会和她的手接近。
程梦香拗不过齐和生自顾自的想法,脑袋差点被包成木乃伊。齐和生生怕她吹到一点风,连呼吸的空隙都不愿意给她留,要不是她拼命扒出一条缝,连眼睛也要给蒙上,变成盲人被齐和生牵着去学校。
她看着齐和生冻得通红的鼻尖和耳朵,伸出手给他捂住,捂了一会儿发现这样纠缠下去就没办法上学了,干脆把手上的手套脱给齐和生。
“我不要,”齐和生的声音在风中有些模糊,他把手套递回给程梦香,“你自己戴上吧,我不冷。”
程梦香不肯接,她摇摇头,把手□□上衣口袋里面,用脑袋示意齐和生戴上手套:“我不需要,你戴上后可以捂住耳朵,要不然你就把围巾收回去。”
看程梦香下了狠话,齐和生这才戴上。程梦香的手套是程妈妈用细线勾的,程妈妈手巧,用的是粉红色的线,还用布在上面拼了一个可爱的小兔子。
程梦香虽然个子大,但是手小脚小,以至于齐和生一戴上她的手套,真是怎么看怎么滑稽。
程梦香看着一个大个子带着粉红色的手套,还用手捂住耳朵,这就让兔子那两个大耳朵正好处在齐和生的耳朵那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俩别别扭扭的往学校走,到教室开了门,两个人齐心合力把炉子生起来,没过一会儿整个屋子就暖和起来。
齐和生怕弄脏了程梦香的手套,早早就摘了下来,他把手放在炉子上空取暖,时不时把拿一块柴火塞进炉子。程梦香却舍不得摘下齐和生的围巾。
围巾是最普通的灰色,没有什么花纹,用的倒是好毛线,织的又大又厚,拿着沉甸甸的,看来织围巾那人恐怕他冻着,一针一线都是满满的爱。齐和生看来也是喜欢这条围巾,常年戴着,此时围巾也有了他的味道。
他爱干净,有些洁癖,围巾上也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倒是有一种清香,那是青葱般的少年成长时身上散发出来的青春气息。呼吸之间还带着那个年代洗衣粉的淡淡香气,让程梦香根本不忍心把围巾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
她又想到了过去的那种种美好的回忆。他俩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就算两个人都是朴素的人,这漫长时间的共度本身就是一种浪漫,根本不需要刻意去寻找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就足以让人流泪。齐和生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不管他在贴老家这方面有多么的令她不满意,她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他温柔,体贴,用自己的方式每时每刻都想着她,疼爱着她。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心肠太软,太爱为别人着想,总考虑别人的难处,最终才让两个人到达那个困难的程度,最后他更是狠心的丢下她一个人。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但是他的自私程度却被一般人都少一些,这让他吃亏,但是他不在乎。尤其是至亲的人,他总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平心而论,如若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他的方法其实也不错。
如若他硬起心肠,和家里人大吵一架,断绝关系,那么依照齐母不依不饶的个性,打扰到两个人的工作生活也只是早晚的事情;上一世他却花钱免灾,虽然日子过得苦了一点,但是很好的保证了程梦香生活的清净。他其实在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维护他们的夫妻生活,可惜事与愿违,说不清到底是谁错了,只能说是命运捉弄人。
程梦香慢吞吞的摘下围巾,看着哆哆嗦嗦围在炉火旁齐和生的背影,忽然转换了心情:她重生回来就是为了他,她爱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她也能忍受他的缺点。只要他开心,怎么过她都无条件的支持。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努力保证他随心所欲的生活!
她把围巾递给齐和生,低下头看着他,眯着眼睛笑眯眯:“谢谢。”
齐和生瞥了一眼她的手,装作不在意的说:“你拿着吧,早晚冷,戴上它会好一点。”
程梦香愣了愣,想了一下还是把围巾收了回来,再次开口道谢:“齐和生,谢谢你。”
缓了一口气,她又说:“其实你不用过来接我,我自己一个人能行的。”
齐和生“嗯嗯啊啊”胡乱答应了一通,一看就没仔细听她的话,第二天程梦香一出门,果然又看见他站在自己家门口,手上还戴着粉嫩嫩的小兔子手套。
叹一口气,程梦香彻底放弃。本来是想让他多睡一下,但是却让他起得更早。从他家到这里要走不短的时间,程梦香自认走的不算晚,齐和生却一次都没有迟到过,总是让她一出门就看到自己的身影,可见他有多辛苦。
程梦香劝了几次,都不奏效,每天看到齐和生站在路边,挺直着身子如同一棵挺拔的松树,她内心都有一种欣喜的感觉。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不把钥匙直接给齐和生,她明明不想让他这么辛苦,但是每次想到一起上学时候,两个人相对无言却温馨的气氛,她就犹豫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自私的表现,所以每天都要在给不给钥匙的心思中挣扎。
操着这样复杂的感情,他们迎来了这个学期的最后一次大考——期末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