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父齐母在门口和牛怀国客气了一会儿,送走人之后转脸脸色就变了。
齐母嘀嘀咕咕跟齐父说了几句话,齐父马上就拉下了脸,两个人黑着脸走进屋子里,齐母扯起一丝虚假的笑容对着齐和生说:“和生,你老实跟妈说,是不是你把书记叫到咱们家的?”
齐和生摇摇头。
齐父坐下,看到他的动作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你还问什么问,不是他还能有谁?小兔崽子真是造反了!”
齐母暗地里用脚扒拉了齐父的腿,眼神中带着嗔怪。她转过脸来把齐和生拉到自己的身边,摩擦着他的手,抬头看他:“和生,妈跟你说,以后爸妈让你办什么事儿你不乐意,你跟爸妈好商好量的,爸妈也不是听不进孩子意见的人,不要再对外人说了。”
“关起门来,咱们才是一家人,他们知道些什么?”齐母说着,还往门口那里白了一眼,“告诉他们他们也帮不了忙,倒是给那群碎嘴的八婆添了笑话。你看书记一走,你还不是要跟爸妈一起住,天天见面?你是真傻,向着外人在爸妈这儿能落你一点好?”
“那书里都说了,父母的爱是最无私的,最伟大的。”齐母这时候倒是滔滔不绝了,“等我们死了,我们的东西还不都是你的,我们何苦坑你呢?都是想为了你好。”
齐和生知道自己爸妈认定了是自己找到牛怀国来“主持公道”的,反驳也没什么用,只低着头胡乱的答应了一声,手指不自在的动了动。
在齐和生有了记忆之后,从小到大齐母都没有如此靠近他,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如今他的手落到了齐母的手里,感受到她多年操持家务的双手有着洗不掉的油腻和粗糙的触感,心情是格外的别扭,但是他没有试图挣脱开。
齐母没有感受到齐和生的心情,干脆利落的放开他的手,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眼圈倒是红了:“爸妈也是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妈在这里跟你道歉。”
齐和生扯开嘴角笑笑:“不用了,妈,你别这样。”
“妈体谅你,你能不能也体谅妈一点?”齐母又开口,“现在家里实在是困难……”
“妈,”齐和生的手指攥成拳,他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我不会放弃读书的。”
“而且你看,今天书记也说了,”齐和生敲打着齐母,提醒她刚刚发生的事情,嘴角的讽刺隐藏的很好,洁白整齐的牙齿在昏暗的厨房里面闪闪发亮,“让我继续上学呢,我要是去打工了,过几天他来咱们家问起这件事,你怎么回答啊?我死了?”
齐母不自在的动了动,眨眨眼睛,说不出什么话来了。齐父冷哼一声,把桌子拍的“啪啪”响:“你想上学我们也不拦着你。”
他站起身还是比齐和生矮上半头,这让他有些懊恼,略微垫了垫脚,嗓音低沉:“不过你爸妈穷,没本事,你学费我们可是出不起。”
齐和生微微低头看着齐父那张严肃的脸,梗着脖子开口:“这就不用你们费心了。”
说罢,他也懒得听父母的一堆“大道理”了,转身走回自己屋子。
齐母尖锐的声音从齐和生的身后响起:“你让他去上学,平生的学费哪里搞?我难道不想让两个儿子都上学,可惜你是个没本事的!”
齐父语气带着些许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闭嘴,这一丁点钱我随便搞一搞就回来了!”
“搞什么,呸!”齐母唾弃他,“指望你,咱们老小只能喝西北风去……”
齐和生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加快了步伐,把两个人远远的甩在身后。进了屋子,鞋也没脱,书包也没有放下,一下子扑倒在床上,没到一分钟就疲惫的睡过去了。
※※※
齐和生被排斥了。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天微微亮,外面已经有了齐母做饭时候的响动。往常的时候,他都是赶快出去帮忙,但是这一天,他呆呆的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这一躺就躺到了天大亮。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一家三口已经在厨房吃上了早饭,气氛热热闹闹的,却没人通知齐和生。
他好似一个隐形人,是独立于那个美好温馨家庭的存在,他和他们犹如不存在于同一个世界。
齐和生又躺了一会儿,肚子“咕噜咕噜”叫得欢,他猛的坐起身,下床走出自己的屋子。
在他出现的那一刹那,明显可以感觉到气氛呆滞了一下。随后齐母像是没有看到自己大儿子一般,大着嗓门招呼齐平生吃饭,手里也没有闲着,给齐父又盛了一碗粥。
齐和生走到餐桌旁,发现齐母根本没做他的那份饭。齐母只热了三个馒头,正好他们三个一人一个。馒头都是自己家做的,没有省着面,个头大,分量足,成年人吃一个也就差不多八成饱了,毕竟是早饭,吃多了也不好。
至于粥,齐和生进来的时候,齐母给齐父挂掉了锅里的最后一点粥,如今是一点也不剩了。桌上倒是有些咸菜,但那都是为了下饭腌的,放了不少盐,单独吃还得齁死。
齐和生明显感受到了被众人排斥的态度,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他呆呆的在桌子边站了一会儿,张了张嘴,叫了一声:“妈。”
齐母“秃噜秃噜”喝粥,声音大的好似老母猪抢食。喝完了最后一点,用筷子刮了刮碗,她才仿佛刚注意到站在一边的齐和生,表情惊讶,演技浮夸:“呦,这是谁啊?”
“妈,”齐和生苦笑,他没想到齐母会做到这个份上,毕竟是亲生母子,他当时设想的最坏结局比现在强上不少,依照如今她的表现来看,估计是想彻底和他撕破脸,对方这么打算,他也不想放弃十多年的母子情缘,“你别这样。”
“我怎么样?”齐母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别怎么样,您告诉我一声啊!”
齐和生也不和她辩解,有气无力的说:“我饿了。”
“饿了活该,”齐母的语气冷了下来,她偏过头,看都不看齐和生煞白的脸色,“谁让你不按点来吃呢,现在可没有你吃的。”
齐和生真的是饿了,他前一天晚上就没有吃饭,从前一天中午到现在滴水未沾,连嘴唇都是惨白的,缺水到嘴唇都裂开,说不过蛮横的齐母,他转头看向齐父和齐平生。
齐父低着头喝粥,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齐平生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把粥喝干净了,剩下一小块馒头,瞥了一眼齐和生,抓紧馒头走了。
齐平生连余光都不肯分给齐和生一丝,用另一只手拿起自己的书包,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一块馒头,他草草的说了句“我去上学了”,跟齐父齐母告别,齐母急忙站起身,帮他抚平了褶皱的衣领,齐父也抬起脑袋嘱咐了几句才让他离开。
齐和生这时候倒是破罐子破摔了,他不看那边上演的父子、母子情深的戏场,自顾自走到鸡窝旁。齐母刚把鸡蛋掏出来,就顺手放在了一旁,没来得及收到盆子里,齐和生干脆就拿了过来。
齐母刚送别心爱的小儿子,转头就看见齐和生拿起碗想要把鸡蛋敲破,顿时尖叫:“你给我停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他身边——这时候倒是显现出她的速度了,简直是分秒之间,就在齐和生被她的话惊吓到愣住的几秒之间,她就伸出手把鸡蛋抢了过来。
趁他没反应过来,齐母干脆把他手上的碗也夺了过来,把四个鸡蛋小心翼翼的放进碗里,抱在胸前,眼神恐怖犀利:“你想要做什么?”
齐和生表情无辜,声音清凉,他眨眨眼,好似对自己母亲发神经的动作感觉莫名其妙,手脚不知道该摆在哪里:“我很饿,想要自己做些早饭吃。”
齐母满肚子的咒骂,又想到齐和生好似换了一个人的表现,疑惑的用眼睛巡视了一遍他的全身,最终还是没有把那些话说出口。她看着装可怜的大儿子,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开口:“你饿了就跟妈说,妈还能不给你做?”
“可是你刚刚……”齐和生指出齐母语言与行动不符的地方,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齐母打断。
“你这个傻孩子,妈那是跟你开玩笑呢!”她万分小心的护住胸前的碗,把它放到碗筷柜上面,然后动手给齐和生热了个馒头。
粥是自然没有了,熬一锅粥得花上不少时间,齐母心里打着算盘:反正他只是说自己饿了,填饱肚子就好了,吃的是什么就不用讲究了。
齐和生吃着热腾腾的馒头——淀粉是越嚼越香的,他反复咀嚼也不愿意吞下去,时不时因为馒头太干而卡住,他就就着唾沫硬生生往下咽,弄得嗓子眼生疼。
连咸菜都没有就,他就那么解决了自己的早饭,感觉痛苦到食不知味。看着这一家人的态度,他恐怕,以后的日子都要这么度过了。
果然一家人对他兴起了冷暴力,经过早上这一茬,倒是给他留着饭,冷不冷就不受控制了,大白米白面喂着,他难道还能让自己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