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思出身庶民，靠科举跻身翰林院，一步一步从编修到了户部侍郎也算是宦海浮沉各种滋味尝遍。为人是个墙头草性格，极善于听风辩位，乐于与朝中权贵攀交，连着娶了三房夫人生了七个孩子才算是有了一个儿子。
除去范诺，其余的女儿都已经出嫁，嫁的都是朝中权臣，范思在朝中最是鄙夷女官，多年宦海生涯与朝中女官交恶，大小争斗数次，但是输多赢少，还得罪了一大群人。他的性格也就越发古怪，对自家的女儿更是刻薄毫不怜惜，几个女儿甚至被他嫁出去为权贵侧室，在如今的大渝，这种情况是属少见。
范诺年幼，加上新君登基东宫尚未娶亲，因此范思才没有着急将范诺嫁出去。
范诺心里也知道，只是无力反抗父亲，平日里被父亲牢牢看管在家里，虽然准许读书却坚决不准出门，范诺每年唯有见到关显慧的日子才最为开心。
今日，范诺也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不高兴，父亲破天荒的准她出门去。范诺明白，这一趟出门必定是为了竞争太子妃的事情，可是难得一个出门的机会，范诺的嘴角忍不住的朝上翘，一直翘到了目的地。
玉璋公主府甚是华丽，范诺自侧门进去跟在一个女宦身后走了良久，直走的脚都酸疼了，也不知穿过了多少个院落经过多少处景致才终于在一个院子里见到了玉璋公主。
玉璋靠在椅子上逗一只猫，那只猫身上穿着华丽锦缎制成的裙子，脖子上还有一串鹌鹑蛋大小的明珠串成的珠链作为装饰。范诺行礼，玉璋瞧也不瞧一眼，坐在一边的宁王并未准许她站起来：“抬起头让我看看。”
昨日饮酒将范思的女儿夸上了天，今日一见，宁王心里略有些后悔，这模样实在是平凡了些，圆滚滚的倒是有些福相，只是若拿出去与另外那些公卿之女相比，差的远了些。
“起来先坐。”宁王上上下下看了良久，才终于让范诺起身，范诺坐在一边，方才宁王的神情她都看在眼里，知道他对自己样貌不满，顿感安心。
“这一番，本王和殿下都要仰仗你来襄助，盼着你能知恩图报，来日一步登天还能记得是谁帮你。”宁王说完，范诺吃惊，玉璋先忍不住：“就这个长相？”
范诺唯唯诺诺：“民女粗鄙，恐入不得东宫法眼，还是……”
“哎，谁说太子妃需要美艳过人了，本王和殿下都是真心希望替太子找一个贤内助。”宁王笑着摆手示意玉璋稍安勿躁，玉璋冷笑一声扫了范诺一眼，范诺不以为意，却又实在不想入东宫：“民女有心参加下一届科举，所谓学以致用，若是……”
“女人啊，这么想当官做什么？”宁王一笑：“满朝的女官还不够多么？何况你以为若是此番落选，范思会让你参加科举？”
父亲的性格行事范诺是知道的，若是落选，父亲必定失望，家中必定要闹上好久，然后父亲会尽快找个人家把自己嫁出去，等到出嫁之后，能不能参加科举怕是要看夫家那边是否允许。虽然也有违逆父母之命违逆夫家意愿强行参加科举的女官例子在前，但是那位女官中举之后虽然得入翰林院，夫家却日日去翰林院大闹，导致吏部不得不将那位女官辞退。
范诺心里微微一沉，玉璋悠然的摸着猫咪脑袋上的软毛：“要我说，朝上琐碎公文，终日伏案的文官都让男人去做得了，他们读读书，呆在屋子里处理朝政正好，女人应该悠闲些，你若是入了东宫，也不必受你那个老爹的气，日子也好过一些，什么学以致用之类的废话将来也就忘了。”
尊卑有别，范诺自然是不能反驳的，但是心却是越发沉重，若是不入东宫，几乎可以确定来日肯定没有为官的机会，若是入了东宫，朝政难道与自己会有关系？空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宁王看着范诺，只当她与她父亲一样，不过是个读过许多书的庸才而已，心想这些虚荣的书呆子，一面想着荣华富贵一面想着名垂青史，简直就是愚不可及。而宁王一直认为，应付这些庸才，给一点点遥不可及的希望也就够了，因此他笑着，像是在哄孩子一样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一脸惆怅的胖女孩：“做什么都要讲究一个机会，有机会试一试，万一就走通了这条路也未可知，可若是连一条路也没有，不就彻底什么也做不成了？”
范诺听进了这句话，抬起眼睛来看着宁王，她读了许多书，朝政上的事情也多少听过一些，对玉璋和宁王二人一贯的事迹也有了解，今日一见聊了这么久再听了这句话，范诺心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倒不是宁王点透了她的关窍，而是她忽然看透了宁王在想些什么。
“王爷觉得，女人有用么？”范诺想要印证自己的想法，宁王看了看玉璋，玉璋只当范诺是想要反驳自己的话，因而颇为轻蔑的摇头。
“自然有用，不用说满朝的女官，就说咱们大渝的第一女将燕婉，就是多少传奇故事。”宁王笑着挥手，范诺依然了解，微微颔首假作糊涂：“民女得王爷殿下抬爱，实在无以为报，心中唯有报恩的念头，还望王爷殿下尽管吩咐。”
范诺的话说了出来，宁王和玉璋都是满意的笑了，玉璋给了宁王一个得意的眼色，宁王笑着说：“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这女子，跟你父亲一样，是个知恩图报的性格，本王对你也没有要求，只盼着你和东宫琴瑟和鸣，你若能得宠尽早怀孕自然是好，若是不能怀孕，本王到有一点点要求。”
范诺听着，连连点头：“王爷尽管吩咐。”
“没什么大事，本王只是一心要与东宫亲近，因此想要知道一些东宫对女人的喜好，也好来日投其所好，这样的事情多少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本王当你是自家人，才希望你勉为其难。”宁王故作尴尬，范诺假作羞涩：“民女一定尽力而为，绝不辜负王爷嘱托。”
钦昭一连数日看那些应选女子的图册，只看得两眼冒金星，今日一看荣怡一瘸一拐抱着一叠图册走进院子里来就觉得头大，又不能怠慢荣怡，只能自己捂着脸哀叹：“荣詹士，你若是能给孤一个娶妻的方法，孤就给你磕头。”
“大不敬之罪，臣可不敢。”荣怡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更加深刻，笑着将图册放下，然后招呼金英：“小姑娘过来，把之前那些都拿出去烧了，让你家殿下也开心开心。”
荣怡的话让钦昭有些惊讶，那一堆图册叠的像假山似的，岑萧也进来帮着金英，笑着问荣怡：“荣詹士，怎么这些要烧掉啊？”
“礼部的田尚书已经筛选掉了一些，说是陛下的意思，东宫不宜娶妻过多免得分心耽误学业，剩下这五个里面，殿下选三个就可以。”荣怡说着，已经抖开了五份图册。
钦昭仍旧头大：“娶三个！”她揉着额头靠在靠背上：“娶回来我怎么交代？”
岑萧故意慢吞吞的搬，外面金英已经乐呵呵的拿了个铜盆来，点上蜡烛将图册一点一点细细的烧，也想让钦昭看着这些烦人的东西烧掉了能够心情好一些。
岑萧看过五份，笑着同荣怡说：“荣詹士，这五个家世都不高啊。”
荣怡意味深长的看着钦昭：“原本陛下希望东宫与大渝的名家联姻，保证日后东宫有所助力，也不知为何，最近陛下突然改了主意，要田尚书将所有名家之女都排除在外，如今这五人之中，唯有户部侍郎范思是官位最高的一个。”
荣怡说着，钦昭也终于抬起头来，她明白，这只是个开始。
上一次的话的确是说的太错了，错的她都不敢跟荣怡说自己对皇帝说了什么。
皇帝虽然口口声声说为了来日子孙万代江山万年，可是他却绝对接受不了一个人当面对他说那些将来东宫登基，皇孙登基之类的事情。因为那些事情只意味着一件事，就是皇帝要被换掉。
死亡或者是斗争，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不喜欢别人提醒他，他这个皇位是有期限的。
钦昭看着那五张图画，那些细细的介绍她全然无心去看，一步错步步错，皇帝疑心已起，如何消除疑心才是当务之急。
“那就依着官位选三个。”钦昭懒得去看，荣怡点点头，其实礼部把图册交给她的时候也就是这个意思，田恒基本就差明白说了。
“排除了其他的候选是皇帝的意思，但是这五个人却是礼部选出来的。”荣怡慢吞吞的收拾图册，岑萧听出话里有话，赶紧把剩下的搬出去跟金英一起烧图册。
烧焦的气味传来，虽然不好闻，却也真的让钦昭稍稍有了一点点快意。
“荣詹士？”钦昭也觉得荣怡似乎有话说。
“田恒是个聪明人，她是不会说蠢话的，今日她给臣图册的时候说了一句很多余的话。”荣怡抬起眼皮来扫了钦昭一眼：“老臣在朝中没有朋友，殿下是知道的，因为老臣最讨厌同僚。”
“是。”钦昭不知道为什么，荣怡这个语气和这个表情让她开始手心冒汗。
“田恒虽然玲珑，但是从来都与任何人保持距离，今日给老臣图册的时候，她多说了一句：‘小女赵婉与裴指挥成婚后运气真是不好，荣大人有没有转运的偏方？’”荣怡模仿者田恒的口气，钦昭与田恒并没有过多交集，但是同赵婉说过话，荣怡模仿的样子七八分像是赵婉。
钦昭眨眨眼，有些不太明白。
“裴秀如今是宁王的狗。”荣怡说完，钦昭的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皇帝说过玉璋难堪大任，可是玉璋到底是亲生的公主，宁王到底是至亲的皇族，自己呢？钦昭心头唯有疑虑。
“那这些人？”钦昭看着五个已经被叠起来的图册，五个人中排除两个，按照地位来排除的话，最末两位便如同陪太子读书的伴读身份，不论田恒是否无奈，授意田恒选这五个人的一定希望是前三个中选。
荣怡哼了一声：“老婆子不知道该选谁，老婆子是个女人，不能娶媳妇。”
钦昭瞪了荣怡一眼：“第一位的，还有第四第五两位，剩余的排除了吧。”
荣怡望着钦昭忽然一笑：“老婆子没白教你这么久。”
“你早有想法干嘛不早说！”钦昭大声抱怨，荣怡冷笑：“全让老婆子替你想了，你长着脑子干嘛用的？”二人斗嘴来了兴头，也不论尊卑“你我”称呼起来，钦昭无奈笑着，荣怡又一瘸一拐拿着图册出去，顺便将两本扔给岑萧：“多烧两个乐呵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