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围着锦裘，带着兜帽，手上带着麂皮手套，骑在马背上还是觉得从头到脚冷得发木，风雪迎面而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看不清前路，山林之间树木迎风的一面被雪片厚厚包裹，时不时能听到风啸之中夹杂着被积雪压断的树枝落地的声音。
“这样的天为什么着急赶路？”赵婉的马就在梅钰身边，赵婉扯着嗓子喊，一张嘴就是一嘴雪。
“东宫有恙，尽快赶到大城镇药材比较齐全。”梅钰低着头，头上貂裘帽子也挂满了雪花，赵婉听了担忧的回头看看身后那辆艰难前行的马车。
这样的天气又是山路，马匹行路都不慎便利，马车更是几乎难以前行，前面四匹马拉着，后面还有安排轮换五六个人退，这才让马车能跟上。
钦昭躺在马车里，外面风雪的声音她听得到，金英将马车的缝隙用棉絮塞得严密，因此马车里倒是很温暖。
钦昭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心头唯有恍惚，自己这一身的男装，却有着将近七个月的身孕，这一幕太过古怪了些。
“岑萧去解决跟踪咱们的人，可有消息？”随着腹部越来越大，钦昭只能假称自己感染风寒，反正从前东宫多病众人皆知，因此并无人怀疑，加上此时天寒地冻钦昭在身上围着厚厚的狐裘，谁也看不出她腰身粗不粗。
“暂时还没有消息，梅将军一直派人来往侦查，说若是对方不知咱们改道，或许会跟丢了也未可知。”金英递上茶水，钦昭摆摆手听着马车后面推车的军士吆喝声十分辛苦：“记下这些人的名字，回去以后孤要重赏。”
“是。”金英点头，钦昭随手拿起一本公文来，这几日风雪交加的赶路，经过了两处小关口并未停留，只是接了公文就走，如今钦昭精神有些不济，看公文的速度也慢了很多，万幸这两处小关口并非通商关口，公文奏报的事情都不过是小事。
“将军！”队伍后面远远有人召唤，听着马嘶冲破了风啸，却迟迟不见人追上来，梅钰着急调转马头朝后走，才发现是岑萧带着人追上来：“将军，让东宫弃车，快，后面有人！”
梅钰一惊之下才看到拨给岑萧的二百人如今居然稀稀拉拉剩下不足一百的样子，而且还有不少挂彩。
“追兵到，列阵！”梅钰大叫一声，令兵立刻一叠声将军令传遍全队人马，只听着辎重队里的女宦发出吃惊的尖叫，其余的军士却是有条不紊，上马的上马，备刀的备刀。
赵婉吃惊，看着梅钰冲了上来，扔了一把刀给她：“拿着，小心些！”赵婉接过刀，双手都冻得麻木了，刀把怎么也攥不紧，情急之下扯下腰间行走令牌，用令牌的锦绳将手与刀把捆在一处。
赵婉做完这些，才觉得自己全身都在颤抖，显然不是因为冷，胯下的马也似乎感觉到了赵婉的恐惧，开始有些烦躁起来，赵婉急忙安抚，抬头看到钦昭包裹得严严实实，动作十分艰难的上了一匹马。
梅钰满眼的焦虑关切：“这怎么办。”
钦昭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别担心我，有你们在，我不怕，我只管慢慢走，你去速战速决就好。”钦昭也是为了让梅钰安心，因为风声大加上数日并未吃哑药，压低了声音不怕别人听到。
也不知为什么，大约是风助了声音传播，赵婉呆呆的看着钦昭，心头骤然豁朗，冷汗涔涔的冒了出来，纵马到了钦昭面前：“殿下由臣来守护，将军尽管去，臣在殿下在！”
梅钰看看赵婉，再看看同样骑马握着刀的金英和迟凤，三个弱女子罢了，聊胜于无而已，因此也不敢倚重：“你们守着东宫，继续沿着路往前赶，东宫卫何在？”梅钰一声冷下，岑萧已经重新编排了东宫卫冲了上来。
“岑萧领东宫卫护送东宫向前，其余人跟我调头迎战！”梅钰大声吩咐，随行的文官和女宦赶紧各自上马，他们都知道东宫卫只管东宫的死活，他们若是不跟上东宫就是个等死。
“得令，殿下这边走！”岑萧知道钦昭的身体，这会也是担忧，骑马这种事，快了怕钦昭受不了，慢了怕追兵上来，荒郊野岭附近数十里没有驻军，如今只能尽快向前。
钦昭看了梅钰一眼，目光十分关切，压低了嗓音：“梅将军务必安然归来。”
“殿下放心。”梅钰不忍再看，纵马领兵而去。
岑萧催促着钦昭，钦昭也只能纵马向前，只觉得满山的风雪顿时隔在他们两人之间，如此的寒冷厚重，像是再难冲破似的。
赵婉跟在东宫身后，看着东宫的坐骑忽然将自己马鞭抽出来对准了东宫的马一鞭，金英在侧吓了一跳，来不及阻拦，叫了一声却看到赵婉原来不是打马，而是用马鞭将东宫坐骑身上金络脑打散了。
“你？”金英迟疑，钦昭回头看了看赵婉，再低头看看落在身后的各色金饰顿时了然，冲赵婉点点头目光很是赞许。
“东宫的马太显眼。”赵婉说了一句，金英也立刻明了，俯下身将东宫马匹身上的装饰扯下，赵婉看到金英骑术如此精妙，居然能够坐在马上稳当当的扯下前面马匹身上的东西，忍不住赞了一句。
岑萧估算了一下这个速度，回头看看飞雪茫茫的官道也不知梅钰那边情况如何，忍着心头焦虑低声问：“殿下还撑得住么？撑得住的话再快点如何？臣记得，惇州府府兵驻扎地应该就在前面十五里处。”
“行。”钦昭虽然觉得寒风烈烈吹得人难受，倒是没觉得骑马有什么痛苦，因此答应下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腹部，心中暗暗的说：孩子孩子，你保佑我们安全吧，先不要闹，咱们马上就安全了。
众人又加快了速度，在外围游走巡查的东宫卫忽然放出烟火来，听着军士传过话：“将军，有敌！”
岑萧的心一沉，山路复杂，他怕的是梅钰带着人冲过去，结果却被调虎离山，敌人分散绕路赶来。
“防！”岑萧大叫一声，东宫卫从身上取下小盾列阵围在钦昭两侧，这是为了防流矢，不过这样的大风天，射箭准头估计也差得要命。其余的东宫卫拔刀出鞘，队伍更加快的脚步。
“左翼，骑兵，三队迎上！”后队忽然穿号，岑萧回头，只看着风雪交加之间人马混杂一处，知道东宫卫三队的人已经离队抵抗追兵。
“杀无赦！”岑萧大叫，令兵穿号下去，众人越跑越远看不到那一群在风雪之中混战的人了，偶然有一两声飘忽的惨叫顺风而来，却不知是谁。
“岑萧。”钦昭在盾牌护卫之下大叫一声，岑萧在盾牌之外大叫：“臣在！”
“如何？”钦昭心头有些慌，她听得到外面军士的呼喊，也感觉得到队伍里的人少了许多。
“东宫卫迎敌，殿下尽管赶路。”岑萧安抚钦昭，心里却并不安稳。
他之前与那些人动过手，那些人显然不是庸才，一出手能看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而且都是骑兵，身背兵刃弓箭，显然是不达目标誓不罢休。
“三队不敌！”后队传号过来，岑萧已经有这个心理准备，略一思索：“四队驰援，五队分，伏，射，迎。”
军号传下，四队人马立刻调转朝后奔袭，五队人马分成两拨，一半埋伏道路两侧准备射箭伏击，另一半准备迎击漏网之鱼。
岑萧不断的回头看，看着风雪茫茫之中什么声音都没有，也不见有令兵的背旗飘扬。
忽然，路上传来类似雷鸣的声音，岑萧瞪大了眼睛勒住马立在官道上，看到一阵雪雾浓过风雪，他咬住了嘴唇，紧紧盯着，令兵的背旗终于出现，马跑的飞快，令兵却是伏在马背上，岑萧大吃一惊纵马迎上去，风雪之间却有一支箭朝着岑萧的面门飞过来，伏在马背上的令兵猛然坐直了身体冲着岑萧大叫：“将军，他们有炸药，快走！”
箭正中令兵的后颈，从他口中穿出，岑萧猛然勒马，眼睁睁看着那令兵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血喷了一地，却又瞬间被飞雪覆盖。
岑萧不能再停留，看了看令兵转身纵马狂奔追上队伍：“快走，六队迎，死战！”
钦昭听着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少，骑马拼命跟随的女宦和文官们发出悲鸣，岑萧的嗓音带着一股子狠意。
“岑萧，怎么了？”钦昭大叫，岑萧犹豫了一下，大叫：“殿下只管向前，其余人，跟我殿后！”
除去随扈在钦昭身边的人，其余人都离队了，钦昭听到周围马蹄声更少，大叫：“岑萧，岑萧！”
“殿下，岑将军殿后去了。”举着盾牌的东宫卫回答，钦昭只觉得心一个劲向下沉，赵婉动了动手晃了两下手中的刀，纵马一跃当先，在队伍最前面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