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
这已经是佩格第无数次的感谢,这两天想过无数种进行报答的方法,但眼下只能用这三个字来代替。
他同样也想离开,但爱丽丝坚决不允许,甚至每天都会锁好门窗。
这一天爱丽丝的表情发生了些许变化,她没有以前那么从容,少了一抹微笑,似乎有心事缠绕着她。
敏感的佩格当然察觉到这一点。
他认为是因为自己长期的居住给她带来了困扰,就像蛆虫一般,导致在这几天内没有一个病人来过。
他当然会看到那些在白天想要进入的人,当他们看到牌匾上的字和锁上的门时,会掉头离开,他感觉亏欠眼前这位女性太多太多了。
“你还好吗?”他最终以这样的问句开口,因为他找不到适合的词语来缓解尴尬。
“嗯?”爱丽丝突然抬起头,显然刚才有些出神,被佩格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
佩格的嗓子有所好转,但依旧有些沙哑,至少听起来不再会那么不舒服。
“我没事。”她用食指的第二关节刮了刮小巧的鼻梁,“你的伤口好的真快,简直出乎我的意料?”
“这不是为了不给你添加麻烦,诸神也在保佑我。”佩格打趣的说道。
“你也相信诸神的存在吗?”
“不,我不相信。”
“那你……”
“我只是为了用非自然的角度来回答你的问题。”
“你可真是……不同的风趣。”爱丽丝露出微笑,“你不害怕死亡吗?”
“为什么这么问?”佩格有些不解,这个问题有些突然。
“第一次看到你时,你已经奄奄一息了,后来你又不想用麻药,感觉你对死亡很形容的样子。”
“很从容吗......”佩格心里想到,他知道,那并不是从容,而是无计可施,虽然那时候的他对死亡的确看开。
“可能吧。”佩格默默说道,“可能我早已不怕死亡,可能我还未发现自己的变化,但我知道,我还不能就这么死去,至少不能送死。”
爱丽丝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当他的眼神与她相撞时,她立马扭过头。
“你呢,爱丽丝,你害怕死亡吗?”
“害怕。”爱丽丝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我也不能就这么死去。”
佩格点了点头,可能这就是所有活着的人得以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吧。
爱丽丝今天换完药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用早上带来的针线,来为缝补他破旧的旧皮革外套。
佩格则只能愧疚的看着她。
这两天是佩格逃离维卡罗城后过的最舒适最安逸的时光,没有追赶,没有辱骂。
他甚至害怕这会是一场梦,是梦魇制造出来的梦,结局会逐渐走向深渊,深不见底的深渊。
“那你害怕做噩梦吗?”佩格问道,他仅仅只是想找一个话题打破安静,又似乎是想听到爱丽丝的声音。
“噩梦?”爱丽丝微微抬首,略作思考,“那要看什么样子的噩梦,你做噩梦了吗?”
“我害怕当我突然睁开双眼,看到的不再是天花板,靠着的不再是木墙,闻着的不再是药香,而是有腐败尸体的恶臭地牢,或者毫无生机的荒芜森林。”
“别想那么多。”爱丽丝低下了头,但并没有继续缝补衣物。
“你有心事。”佩格总算找到了机会,插入了这句话。
爱丽丝犹豫了片刻,彻底放下了手中的衣物。
“嗯,不过没事,没什么大事。”
“确定?”
“没必要骗你。”
在佩格刚准备继续说话时,大门被亚安猛然推开,他冲了进来,匆忙的险些摔倒。
爱丽丝受到了惊吓,手中的针不知道甩到了何处,她并没有在意掉在地上的针,而是惶恐的看向大门,心跳速度异常的快。
当她发现是亚安时,眼眸不经意的看了佩格一眼,随后立马收回。
“怎么了,慌慌忙忙的。”爱丽丝皱眉问道。
亚安平时是一位很文静,很腼腆的小男孩,但此时的他慌张的竟然说不出话,为此爱丽丝走到他身前,蹲下身轻轻摸着他的脸颊。
“别着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佩格见状也从床上坐起了身。
“诺厄,诺厄来了。”
这下可好了,不禁亚安开始慌张,就连佩格也开始慌张起来,他不确定诺厄是否听从于亨利,但现在的他肯定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估计连剑柄都无法握紧。
“后面有个柜子,你藏起来。”
佩格闻言皱眉的望着爱丽丝,她竟然让自己躲起来,也就是说,她知道自己是一位通缉犯。
这就是她感到烦恼的原因?
佩格心里想了许多,反观爱丽丝也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但眼前不得不这样,她倒吸一口冷气,气愤的咬紧整齐的牙齿。
“快躲起来!别磨蹭了!”
他无奈的照做,站起身快速走向衣柜,细心的他不忘拿起桌上的衣物和墙上的丧钟剑。
柜子里有许多医疗用具,但正好可以将他整个身躯装在里面,而且关上柜门。
片刻,在一阵马蹄声戛然而止后,佩格透过木柜门的缝隙,看到一个身穿绒毛深蓝色羊毛大衣,有着浓密山羊胡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高筒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声。
他的神情出人意料般的高昂,就算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贵气。
“诺厄伯爵驾到!”
传令兵嘶哑的喊着,佩格有些不解。
整个屋子总共就那么几个人,那传令兵还要在走进来后大吼一声,导致房间内充斥着他空荡荡的回声。
不只是佩格有这个想法,就连诺厄本人都皱眉看着那个传令兵,吓得后者里忙弯腰缩了回去。
“大人,有何贵干?”爱丽丝率先发问。
“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美丽的爱丽丝小姐。”
看着爱丽丝难为情的表情,诺厄笑了,这笑声让佩格全身一颤,他深呼吸,这像极了布卢莫。
他对任何有类似声音的人都会产生反感,那是布卢莫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不知何时才能消散。
“算了,不调戏你了,我来的目的第一是想哪一些伤寒药和止血药,你知道,天气冷了,许多士兵都被冻感冒了,不论是城市还是镇上的医生,都没你高明,我现在开始想念巫师和术士在的时候了,他们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赶走许多问题。”
诺厄四处打量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异样,除了床上凌乱的皮革,幸亏血迹早被清理干净。
“第二个目的呢,是来问问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通缉犯,刚刚成年年,中等身材,最主要的是那灰色的眸子,我听有人说他在附近地带消失不见了。”
“没有大人,我这一周身体不适,很少出门,但我不久前听到镇上传来一声惨叫,不知与您说的通缉犯是否有关。”
“嗯……有其他人也跟我说过这声惨叫。”
佩格待在柜子里尽量放轻呼吸,左手拄着剑柄,虽然右手的力气大不如从前,但施法逃跑还是能做到的。
诺厄的薄嘴唇向单侧微微上扬,扭头看向站在原地打哆嗦的亚安。
“你呢?你有发现什么吗?”
亚安吓得说不出话,颤抖着扭头看向爱丽丝,随后摇了摇头。
“好吧,希望你们有消息能告诉我,如果抓住,我会给你们三成的赏金,并且会向伟大的亨利一世国王禀告你们英勇的事迹,说不定从此化为贵族,难道你不想吗?爱丽丝小姐。”
诺厄鞠了一躬,抬起身继续说道,“而且,相信我,庇护犯人的话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在他说话之时,佩格看到爱丽丝快步走了过来,他心跳猛然加速。
难道她要出卖我?
这时,佩格看到了她的口型。
“靠边。”
时间短暂,她只说了一次,但他明白了她的用意。
立马调整身姿紧贴柜壁,随后爱丽丝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佩格另一边的木门,从中拿出一捧黑漆漆的草药,用牛皮纸袋子装好递给了诺厄。
“回去,告诉你的卫兵,侍从或者仆人,让他们将这些草药磨成粉,在冲水煮沸,每位伤寒的士兵喝上半杯就可以。至于止血的,我坚信军医会比我更加了解。”
“哦?这么简单?”
“大人,您这是不相信我?”
“当然不,亲爱的爱丽丝,若不是你,我的夫人早就命丧黄泉,我当然相信你,愿诸神保佑你。”
说罢,他带兵踏上马背离开。
爱丽丝跟了出去,当她看到诺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时,方才松了口气。
她首先安慰了受到惊吓的亚安,随后小男孩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回走去,他的确是吓坏了,可还好并没漏出什么马脚。
她犹豫了片刻,略有焦急的眨了眨那双眼睛,最后一咬牙回到屋子,轻轻将门关上。
望着正在从柜子中慢慢走出的佩格,甚至比面对诺厄还要紧张。
“他走了吗?”佩格问道。
“你......”爱丽丝惊讶的望着他,随后表情有些为难,“他走了......你也离开吧,再也不要回来,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