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钰信中所写无非是此女天资高绝,心性不坏,身世也颇为凄苦之类。孔林愿意收留此女,除了白钰的极力说服之外,还另有考量。
比如叶忘青在凤仪塞给她衣服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看孔武,似是征求;又比如,原本惫懒的孔武突然变得特别殷勤;还比如,家里事情都让凤仪一个人打理的话也蛮辛苦的…………
孔雀儿最近特别孤单。她在学宫里本就没什么朋友,姑娘们因为她整天霸占着白钰而孤立她;男儿们也因为她整天霸着白钰而不敢跟她说话。平日里有白钰陪着她倒也无所谓。白钰走后,这份孤单便凸显出来了。本来课后她还可以和大武玩耍解解闷儿。但近日梧桐小院里来了个模样很好看的“小青姐姐”,大武整天围着她打转儿,连孔雀儿也冷落了。她越发孤寂了。
“小钰啊——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呀!”她托着腮,望着窗外的云朵,越看越像白钰。
“胡闹!简直是胡闹!”孟夫子的呵斥声突然响起,将她从幻想拉回了现实。
“你们谁要是以后写出这样的东西,出去别说是我的学生!”孟夫子把一本《玫瑰亲王行迹考略》甩在讲台上。
孔雀儿撇了撇嘴,这种事儿和她没关系,反正她也写不出来。
孟夫子在台上兀自呶呶不休了一阵,喘了口气,这才慢悠悠地翻开一本册子。
“今天我们继续讲七律诗。先表扬一下金戊子,他的作业完成地很好。我给大家念一念——”众人齐刷刷回头,望向坐在孔雀儿身边的金戊子。这小子来了才没几天,已经跟上了学宫的节奏,成绩在学宫里也是数一数二。
孟夫子清了清嗓:
“羽毛如玉不须誇,自有仙人五色霞。
长向春风栖碧树,惯随秋雨宿丹砂。
飞来欲傍青鸾尾,舞处疑回白马牙。
莫道山中无伴侣,也曾相逐到天涯。”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这首七律虽然立意不高,内容略显空洞,但起码合辙押韵!你们对照着这首,再把自己的作业改一改!”
“对了!这首诗叫《咏孔雀》!”
孔雀儿心里一颤,不由得瞥了旁边的金戊子一眼。后者也正用旁光悄悄地瞥着她。他的目光一触即溃。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孔雀儿心头弥漫。她甩了甩脑袋,翻开课本。她好早日完成课业,下山去找白钰!
隐约的议论却传入了她的耳。
“那个金戊子不会也喜欢孔雀儿吧?”
“也不知道这丫头那里好了!姐姐我唯二看上的男人居然都对她有意思!”
“她再狂,不也只能嫁一个么?”
“呵呵呵——说得也是,最好让金戊子把她娶走,这样白钰就是我的了——”
孔雀儿闻言怒不可遏,正欲掀桌发火,突然意识到白钰不在,无人为她出头,不由得悲从中来。她无力地趴倒在桌上,将头埋进了胳膊。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课堂里人已走完了。
“原来我又睡着了!”她自嘲两句,抹了抹红肿的眼睛起身要走。
“嗯?金戊子?你怎么没走?”
“呐——笔记!”金戊子将一本小册子塞给她,扭头跑了。
孔雀儿翻开册子,上面工工整整地记满了孟夫子今日授课的内容。
字迹清秀得不像男孩子。
孔雀儿回到梧桐小院时,已是酉时。
“怎么今儿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又被夫子留堂了?菜都凉了,快吃吧!”凤仪连忙招呼。几人已全部落座,但没有动筷子,只等孔雀儿回来。
“凤姨,我想小钰了!”孔雀儿扑进凤仪怀里。
“他呀,已经长大了,要出去闯荡了。不磨练磨练,怎么好做我们家将来的顶梁柱呢,是不是?放心,钰儿他一定也很想家。他办完事会马上回来的。”她轻轻抚摸着孔雀儿的脑袋。
这些道理孔雀儿都知道,但她就是熬不住那刻骨的思念之情。
叶忘青在旁见孔雀儿哭得梨花带雨也心有不忍。她来了虽没几天,但她能感受到这一家人对她发自内心的照顾。确实如白钰所说,这里有家的感觉。孔雀儿虽有意无意躲着她,但碰上的时候,也能发自内心地叫上一声姐姐。
“雀儿,我给你讲讲白公子的事情吧!”犹豫了许久,叶忘青终于说话了,这也是这几天来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她在神州游荡几日,总比山上消息灵通些。
“嗯?”孔雀儿从凤仪怀里抬起头,婆娑的泪眼闪烁着期待之色。
孔武连忙扒拉两口饭:“好,小青!快说吧!”
凤仪和孔林也饶有兴趣地望着叶忘青。他们并未主动问询过什么,最多也就是嘘寒问暖,吃住可还习惯之类。
叶忘青见众人齐齐看向自己,不觉赧然,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徐徐开口。
“白公子这几日在人间风头极盛。他……”
原来他在山下过得那么精彩……
等我学成,我便与他并肩往人间去逍遥!孔雀儿暗自下定决心。
白钰这几日频繁往陆城里跑。无他,朱洛洛似是真有将陆家继承给沈悲欢之事,每日给他讲授商贸流转,资金调度之事。其中还会夹杂一些关于修齐平治的思想。白钰好为人徒,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求学的机会。好在朱洛洛并不在意多个学生,
还特意多准备了一份笔墨。
这日,朱洛洛结束一天的讲授,气喘吁吁地倒在太师椅里,朱香香又喂他服下一粒药丸。沈悲欢还在冥思苦想,白钰已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今日讲授的,是关于商品和劳动的。
朱洛洛服下药丸,轻轻摇头:“高中政治的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你们将就着听吧!”
朱家主总是会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他们也习惯性地忽略了这种话。
“不过,白公子天资高绝,触类旁通!这份本事,考个清北是绰绰有余呀!”
沈悲欢不知道什么是清北,但朱洛洛显然是在夸奖白钰。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空白的纸张,又看了看白钰面前拿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不由得长叹一声。
“悲欢愚钝,让家主失望了!”
朱洛洛笑着摆手:“我前几日说过的,实践出真知。你对我教你的或许不太懂,但你做的已胜过我教你的百倍!”
“悲欢不解。”
朱洛洛接过朱香香递过来的茶水,轻轻刮了刮:“你可知大同社会?”
朱香香见他又起了兴致,不由得为他身子担忧起来:“家主!”
“难得我今天有力气,再给他们讲一课吧!希望星星之火,也能在这里燃起!”
接下来,朱洛洛又开始滔滔不绝。
他描述了一个远胜书中“大同”千万倍的理想世界。在那里人不再为温饱而劳作,而是为了满足自己为集体作贡献的欲望而劳动。在那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而且是按个体需要而分配。在那里人人都可以得到充分而全面的发展……
这次,连沈悲欢也听得痴了。
“这样的世界真的存在吗?”沈悲欢难以置信,他在人间摸爬滚打,对人之恶有清晰的认知。
“因为有你的这样的人存在,这个远大理想,终将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