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白钰所料,翌日宣粱果然要他去参加一个什么仪式,意在让青丘诸民认识他这张脸。哦,还有叶清欢的。
一整日的仪式下来,白钰是又累又乏。他几乎认定宣粱是故意要他无法集中精力准备之后的决战。
好在他送的那身行头不错,让白钰对他少了几分怒意。
“好看么?”白钰在薛吟霜面前转了一圈。
此刻,他头戴切云冠,手持琉璃剑,外披赤金鹤氅,内着纹紫蟒袍,腰围九龙银头带,脚蹬冰蚕玄丝履,端地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这比起他先前白衣飘飘的书生模样又是另一种气质,看得薛吟霜也是眼前一亮。
“你呀!”她笑骂一句,替他整理妥帖。自昨夜“提亲”二字入耳后,她已不自觉带入妻子的角色。
“真不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禁有些得意。
“妹妹,你看我带什么来了!”蛮何又一次急匆匆地冲进蛮月房间。
“妹妹,你怎么了?前天开始看你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是不是中山狼那臭小子又来骚扰你了?我揍他去!”蛮何放下手里的糕点,捋起袖子就要往外走。
“哥哥!”蛮月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其实,我挺喜欢他的!”
“啊?”蛮何愣住了,蛮月对中山狼不是一直都是冷眼相待么?怎么今日突然转了口风?
“但是……”他有话要问,却被蛮月打断。
“但是,不管是多么优秀的人,跟白公子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吧!”她幽幽一叹,说出一句让蛮何目瞪口呆的话来。
那一夜在前往叶清欢寝宫的路上,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那一种名为妒忌的情绪。她不停地安慰自己:自己和叶清欢情同姐妹,叶清欢做了王姬,自己也与有荣焉。就在她快要说服自己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了白钰,一切的努力顿时化为徒劳。她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个风姿卓越的身影。
她看见白钰和叶清欢嬉笑怒骂,看见她和他屏退了所有侍女,然后并肩走进了寝宫。
那一刻,疯狂的妒火将她淹没。
她开始想象,想象白钰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解开华丽的衣饰,在叶清欢光滑的脊背上滑下……
越想,她便越愤怒。享受这一切的本该是她!
“哥哥,国主让叶清欢做王姬,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她出使了中州,结识了白公子。”
“可是,出使中州的机会是我替她在国主面前苦苦哀求来的。”
“是我,看她可怜,想让她出去散散心。才把这个机会让给她的。”
“享受这一切的,本该是我呀!我的好哥哥!”
蛮何愣愣地看着蛮月,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妹妹是如此陌生,陌生到让他害怕。
“你……我……我先去巡城!桂花糕你记得吃!”他逃也似的走了。
蛮月轻笑一声,她举起已化作猫爪的右手放在唇下,用舌头轻轻地梳理着其上的毛发。她的目光专注而又平静,像望着自己的挚爱。
“笃笃笃——”中山狼轻轻敲响了蛮月的房门,另一只狼爪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朵荷花。这是他今天翻了五座山摘回来的。
他是一个有着银色短发的清秀少年,一道窄窄的疤贯穿他的面颊,令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戾气。青丘之妖大多都害怕这位总是冷着脸在城中巡视的侍卫长。
但这位骇人的侍卫长却伸出舌头濡湿着嘴唇,皮靴在地上不住地摩擦,一副紧张的模样。
“吱呀——”门推开了,蛮月今天少见地画了一个淡淡的妆容,眉角也多了一丝平常少有的娇媚风情。看得少年心里一颤。不过……他似乎瞥见蛮月的房里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他来不及多想,他害怕再多待一秒他的心就会从嗓子里跳出来。
“给你!”他慌乱地将花儿往蛮月怀里一丢就要走。
“等等!”蛮月有史以来第一次叫住了他,“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什么事……”他涨红了脸,话也说不利索了。
“就是……”蛮月凑到中山狼耳边,温暖而湿润的气息冲撞着少年的耳垂,两团丰满的山丘以及深深的沟壑更是挤占了他全部的视野。
少年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已不属于自己。
“这……”听完蛮月的话,中山狼反而冷静下来,“那里是禁地,没有国主手谕,我不能打开!”宣粱于他而言,是亦师亦君亦夫。若说天下有人会背叛宣粱,那个人绝不会是他中山。
蛮月一听不怒反笑,她伸出丁香软舌,轻轻在中山面上的疤痕之上碰了一下:“正因为是禁地……才适合做一些不适合让别人知道的事啊!”
“月儿你……”中山满面通红,眼前之人与他平常认知中那个大大落落的猫妖全然不似同一人。
但却更让他欲罢不能!
“呵呵呵——我又不是木头,岂能不知你心意!其实……我也喜欢你的!”
中山热血一下子冲上脑海,脱口而出:“好!”
“嘭!”门一下子关上。蛮月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明日辰时,不见不散!”
中山此时已生悔意,但一种奇异的尊严让他不愿退缩。
“月儿……不见不散!”
他扭头而去。事关重大,连他也要仔细安排才能不在宣粱面前露出马脚。
门后,蛮月背靠着门颓然坐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
“我……我怎么会这样!”她看着自己的手,不愿意相信自己方才竟会为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做出如此举动。
“呵呵呵——当你品尝到复仇的滋味,你会发现一切都是值得的……”低语在她耳畔响起。
“呀——”她抄起凳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挥去,却只碰倒了桌子。
蛮何带给她的桂花糕散落了一地。
“怎么样?这桂花糕可有中州的滋味?”寂静幽深的花园中,宣粱为白钰斟了一杯酒。
“国主有心了!与我在学宫吃过的,确无二致!”
宣粱哈哈一笑:“我这几天特意差人去南疆买来的,那商人手里也没多少了,全让我拿下了。除开赏赐手下的一些,就只剩下你面前这几块了。”
白钰报以微笑,若眼前之人不是杀害了柳生祭酒,不是要与神州苍生为敌,他决计不愿与他动手。
宣粱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明日,便是你我决战之日。你准备好了吗?”没等白钰回答,他又摆摆手:“若非大道相悖,我真不愿与你为敌!”
他为自己满了一杯,又自顾自地说开了:“守空国主乃是我敬重的前辈。那日我与他激战七日,最后他败于我手。我本要请他入城做我帝师,谁知他往我身上吐了两口唾沫,转身便跳进了九死瘴……”他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守静祭酒也是如此。他虽非直接死于我手,却也无二异。”
“为何,为何我的大道如此孤独,竟寻不到一个交心的道友!”他索性拍开酒坛子的泥封,鲸吞牛饮起来。
“哈——”他砸了咂嘴,“难道真如那人所说,是‘曲高和寡’吗?”
“你知道我为何不先杀了你吗?”宣粱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的道到底是对是错!”
“假如你能打过我,说明我的道真的错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哈哈大笑起来。
白钰望着明显发起了酒疯的宣粱,一阵无语。
不过既然他坦言未曾对柳生兄弟直接下手,他们之间或许还有缓和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