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湄戴着两个长命缕。
这不算什么。
端阳节祛五毒,带着长命缕是有意义的,戴十个八个也可以,浑身彩线萦绕,很是吉利。
往往小孩子会多戴些,有的是母亲做的,有的是姑姑或者婶母、伯母做的,总之寄托了家里人对孩子的祝福,会给孩子挂满身。
大人戴一两个,倒也不突兀。
每年端阳节,江城的人都爱谈论程娘子丝线的话题。
谁家得了,谁家没得,别说权贵了,普通人家也爱凑个热闹,说上一嘴。
谁家跟谁家得了同一种颜色,谁家单独得了一束,更是众人关心的焦点。
今年的重点却是:“谁把丝线的大头给拿走了。”
哪怕是正常时节,大家也只能靠着宫里赏赐的丝线,用上一两根,配上普通丝线做个长命缕。
只有极贵门第,或者德妃娘娘,才有资格用程娘子的五彩线做个完整的长命缕。
不成想,薛湄却戴了一个。
她的这个长命缕,五彩线金芒熠熠,每根都不同寻常,是程娘子的手艺。
她居然……如此奢侈!
“……难不成那十二束丝线,是庄王爷得了?”一位姓谢的女子,忍不住把众人心里话问出口。
众人都看向了薛湄。
她们心里很震惊,包括裴相夫人。因为此事超过了她们的认知,她们得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家主。
薛湄却似听不懂她们的话。
她既不用回答“是”,也不用回答“不是”,让大家去猜测。毕竟,阿梦很快和她的孩子们也会戴出来。
到时候,众人就会猜测皇帝到底是给了庄王,还是给了靖王。
按说,往年没有单独给靖王这么多的。
扑朔迷离,就可以把大哥的身份弄得更加神秘,从而拔高庄王府的地位。
公主都跟薛湄打了招呼,其他贵女们纷纷上前,跟薛湄示好。
薛湄一一回应。
在裴家这次的宴请里,薛湄又见到了美艳绝伦的十四公主。
楚国十四公主生得花容月貌。她有双丹凤眼,让她的美貌多了点攻击性,美得热烈且霸道。
她今日着一袭水红色襜褕,衣袂飘扬,宛如盛绽的榴花。
上次除夕宴见过一次。
当时环境太过于嘈杂,而她那天离薛湄比较远,震惊感没如此强烈。
十四公主很是冷漠,跟圆滑的十五公主、活泼的十七公主不同。
裴相夫人安排她和十五公主同席,薛湄也在这一桌,十四公主淡淡开口:“本宫见不得陌生面孔。”
她身边的女官当即对薛湄道:“公主在此,你避让。”
极其无礼。
四周的人都看不过来,一时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暗暗担忧。
裴相夫人没等薛湄说话,笑着对十四公主道:“公主,这是庄王的义妹,我引荐您认识认识,就不算陌生面孔了。”
说罢,她还看了眼十五公主。
十五公主也不过十六岁,却是圆滑老练,笑着道:“是我的错,我领了白姑娘过来,忘记给姐姐介绍了。”
说罢,她也把裴相夫人的话,跟十四公主说了一遍。
十四公主那双妩媚浓烈的眸子里,仍有几分不屑,极其轻蔑打量了眼薛湄:“既如此,便坐下吧。”
薛湄一直都是坐着的。
她闻言笑了笑:“我碍眼了吧?十四公主真是高贵人,眼里看不得我这样的穷酸。”
裴相夫人:“……”
成阳郡主在梁国的时候,和隆庆公主住对门,立一块石碑,逼得公主的马车不敢在她门口停留,路过她家必须步行。
她还敢掌掴另一位公主。
就这么个霸道、傲气的人,岂是能容得下旁人欺辱她?
十四公主这样不知轻重,定要得罪她的。
裴相夫人到底是东道主,不想公主和薛湄结仇,正在考虑如何周转。
而十五公主却在心里想:“这位姑娘虽得了九哥喜欢,也太不识抬举了。没瞧见本宫和裴夫人两人给你打圆场吗?”
“你是问本宫吗?”十四公主一愣之后,有点恼火。
她的声音不高,恼怒也不是很明显。只是美人发怒,是另一种形态的美,令人惊艳。
漂亮真真占优势。
薛湄都不太生气了,觉得这位公主饶是这样不客气,也好看得不像话,老天爷偏爱她。
不生气归不生气,但薛湄不能做软柿子样儿,谁都可以捏她一下。
“自然是问你了。”薛湄笑道。
十四公主眼皮略微一撩,带起一股矜娇的怒意,对旁边女官道:“掌嘴!”
众人都挺尴尬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毕竟十四公主素来跋扈。
她仗着生得美丽,多少门第抬举她,皇帝还指望把她嫁给名门,拉拢望族,对她也很纵容。
不过,女眷们讨厌她的也不多,因为大部分人跟她不是一个层次;而十四公主做事也不是没脑子的。
她只是看不惯薛湄,觉得她身份不配出现在这里。
很多贵女也如此想,不知裴家为何弄这么个贵宾来,让她们跌份。
十四公主说了她们没说的。
女官上前,就要掌薛湄,裴相夫人骇然。
这时候,锦屏已经出手,手微微一抬,那女官就被锦屏甩出老远,半晌没爬起来。
整个雅座鸦雀无声。
女官这一下摔得很重,哼唧了半晌才站起。
这个时候,薛湄已经走到了十四公主跟前。
众贵女、贵妇就瞧见她略微俯身,捏了捏十四公主的脸,笑道:“现在认识我了吧?下次别说不认识哦。
你明明在除夕夜的春景殿见过我,却偏偏说不认得,这双眼睛留着有什么用?下次再不长点心,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她话音未落,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
十四公主太过于震惊,她还从未遇到敢这样对她的人,一时脸色煞白,忘了言语。
裴相夫人也惊呆了。
众人噤若寒蝉。
薛湄带着锦屏,慢悠悠下了雅座,在门口找到了等待的照影,主仆三人往江堤去了。
她离开之后,屋子里仍是沉默了很久。
慢慢的,才有了声音,是裴相夫人走过来安慰十四公主。
十四公主站起身告辞,她气得不轻。
裴相夫人只得送她下楼。
待她也走了,众人这才议论起来。
“方才白姑娘的话,你们听到了不曾?”有机灵人问。
“她哪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