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便到了中元节。
盛夏快要过去了。
皇帝早朝的时候,还在跟朝臣们讨论今年的秋涝。
楚国的舆图像个葫芦,岭南往下是葫芦的肚子,襄城等地像葫芦口,细长而广袤。
每年梅雨季,京城往南就容易发水灾;一旦过了七月,襄城等地就容易发生秋涝。
这些年的秋涝都是不大不小,没有造成大损失,几乎平平安安度过。
因为上次襄城征粮的事,皇帝派人重新修缮了水渠,不管是干旱还是秋涝,应该都能应付过去,不至于造成灾难。
“要是再过半个月不下雨,今年的秋涝就算躲过去了。”
皇帝提到这个,心情就很不错。
哪个皇帝不喜欢风调雨顺的年景?
他每年年初在寺庙祈福,不就是祈祷年景好些吗?
宫妃们却等着马球赛。
依照规矩,她们是不能出宫的,只皇后有机会出去走走。
皇后能出去的,也就是三样:每年三月三的春宴、春种和祭祀。
春宴不必说了,在每个国家都是开春的盛大活动,一般由皇后操持。民间也有春宴,当然又跟贵胄的春宴不同了。
春种就是皇帝带着皇后等人去皇家田庄,皇帝挖土,皇后撒几粒种子,然后皇后再喂两把桑叶给蚕,就算是完成了一年的春种,成为天下表率。
祭祀更不用说了。
宫妃们则没机会。春宴她们不能参加;春种要看情况,也许谁能几年得这么个荣幸机会,祭祀更没她们什么事了。
一听说今日能出去看马球赛,她们比过年还要高兴。
虽然德妃只带四名宫妃出去,也足以让人振奋了。这些宫妃会带着自己的宫人,他们回来之后,就有了新的谈资。
宫里像是一汪池塘里,投入了几尾活泼的鱼,顿时让池水活泛了起来,掀起一阵阵涟漪。
“梁国马球赛很常见,是真的吗?”观看席的雅座里,有人问安诚郡王和梁国使臣们。
他们分别在不同的包围圈子里。
大家问的问题,几乎雷同。
“是很常见。”
“梁国靠北边,从戎之地,惯常跑马,故而马球盛行。不同于蜀地,多山地陡坡。”萧明钰说。
梁国在北边多平原,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坦土地;蜀地却是山峦起伏。
“马球也没什么趣儿,作贱东西。保养马球场,要用油。那样干的土地,要弄得光洁如镜,您想想得多少油?”萧明钰又自嘲。
官员们更咂舌。
众人议论起了马球场,对它充满了好奇。
说起今天的马球赛,听闻是庄王和成阳侯各领一队,比赛给众人看。
当然,主要是给皇帝看,有点彩衣娱亲之意。
“……庄王爷那腿,骑马打球无碍吗?”
终于有人记起了薛池的腿。
“他走路都无碍,骑马能有什么问题?”
便在议论声中,皇帝来了。
皇帝进入便服出行,身边只带了六十名侍卫随行,可谓一切从简了。
因为是便服,皇帝一早就吩咐下去,所有人都不准去他的雅间请安。今天游玩,没有君臣尊卑。
故而,皇帝和德妃娘娘到的时候,旗楼上雅只是安静了一瞬。
接待皇帝的,乃是太子姜琷。
姜琷的雅座,就在皇帝隔壁,成兰卿与皇帝只有一步之遥。
皇帝和德妃坐定,其他四位得宠的娘娘坐在旁边,几名年轻的公主早已不耐烦,各自跑出去玩了。
四皇子早早到了,只是他此刻没挤上前,只让太子姜琷在跟前。
“你那个侧妃,她今日可来了?”皇帝问。
姜琷知道问成兰卿,立马回答:“来了父皇。”
皇帝无知无觉,完全不知道厉害的杀手就在身边。
成兰卿若是这个时候刺杀皇帝,轻而易举,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让她过来,朕瞧瞧。”皇帝道。
皇帝见儿媳妇是正常的,但没有见儿子的小妾的道理。
这样会尊卑不分。
不过成兰卿怀孕的时候异象陡生,她又不能算普通小妾,皇帝可以给她面圣的体面。
姜琷道是。
他去了隔壁雅座,对成兰卿说明此事,让成兰卿跟着他过来。
同时,他还看了眼太子妃,希望她不要多心。
然而太子妃表情恬柔,完全不像是拈酸吃醋的模样,太子心中稍安。
成兰卿低垂着眉目,跟在太子身后的时候,她也在考虑自己是否需要随机应变?
毕竟,见到皇帝的机会不多,这次如果刺杀,肯定能顺利得手。
她的手腕上戴的银镯子,其实是一把软剑。她擅长用这种软剑,可以杀人无形,软剑比任何武器都好用。
她摸了摸自己手腕,跟太子往隔壁雅座而去。
不成想,进来的时候却发现,雅座里多了一个人。
靖王不知何时到的,正坐在德妃下首,跟德妃说起马球,头头是道。
瞧见太子和成兰卿进来,他蹙眉。
成兰卿的手顿时放开了,低眉顺目跟在太子身后,有点小家碧玉的温柔感。
靖王的目光,落在她微隆小腹上。
她身材纤瘦,肚子不太显,加上她衣衫有点厚,也看不得太明显。
皇帝让她免礼,端详了她几眼,又对太子道:“果然是天赋异禀。这位侧妃,一点也不太像个孕妇。”
成兰卿心里咯噔了下。
太子心头猛然直跳,心差点从嗓子眼出来。
成兰卿不会出错,但是姜琷这蠢货就未必了。
“妾今日出门,用了些脂粉,恐怕素容丑陋,给皇族丢人了。”成兰卿道。
皇帝像是随口一说。
但太子的样子,让皇帝和德妃都看出了不对劲。
成兰卿再说什么,都是遮掩之用。她似乎遮掩得很用力,但于事无补。
皇帝已经起了警惕之心。
“辛苦你了。”德妃在皇帝前头开口,“若是想吃什么,派人去告诉本宫,莫要委屈了自己。”
成兰卿道是。
靖王不走了,他就要陪在德妃和皇帝身边。
太子姜琷让人送成兰卿回去。
他留下来伺候,居然手抖,茶水差点泼了皇帝一身。
皇帝看他这样,心里好气又好笑。
萧靖承若无其事。
建弘帝一生见惯了大场面,还没人能弄出大的阵仗,让他吓一跳的,故而他倒也有几分好奇。
他并不在乎。
自己的这个傻儿子靖王,不是已经坐到了他身边,随时打算用命为他一搏吗?
皇帝正想着,不远处的马球场上,响起了鼓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看向了马球场。
这个时候,庄王领着他的马球供奉,驱马上场了。旗楼上发出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