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朝歌从霁月这边回去,沈老夫人身边的忠心奴婢惜春前来禀报说:七姑娘去大公子处待了一刻钟的功夫,便回去了。
“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不悲不喜,不欢不忧。”
那就是没有表情了,不开心了。
沈老夫人也就摆了摆手,让她下去了。
她得好好想一想,要怎么处置这件事情。
霁月的婚事,是该定下来了。
只是,她是沈家的养子,想与他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也不容易。
高门的姑娘看不上他。
他生得一表人才,也是个有墨水的,没准将来就考取了功名呢?
若考取了功名,低门的姑娘也就太委屈他了。
“老夫人,秦王氏带着秦公子来拜访您了,要不要见呢?”
不见,当然不见。
拒绝的话还没有出口,她立刻又道:“见,请。”
她正愁着不知霁月的婚事要如何办才好,这秦王氏的出现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秦王氏膝下还有一位女儿秦絮,14岁了,也到了定亲的年纪了,只是这亲事一直还没有定下来,究起根源,多半也是高不成低不就了。
不多时,一脸谦卑的秦王氏王秀便带着儿子秦煜一块进来了。
老夫人的寿宴上,儿子惹出了一身的骚,回去教训过后,冷静了两天,还是要登门来道谦的。
这婚事不能退。
不仅秦家的人不乐意退,秦煜自个也不乐意退。
两人进来行了礼,沈老夫人坐在矮几上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也请他们坐了下来。
秦王氏为昨个的事情再次道谦,秦公子也安分的坐着一动不动。
“昨个之事确实是煜儿荒唐了些,回去之后我们也已经狠狠的教训过了,还望老夫人看在两家几十年交情的份上,就原谅孩子一次吧。”
沈老夫人押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原谅他可以,但这亲事是不可能重来了。看两家几十年交情的份上,我也是甚想与秦家结一段姻缘的,不如这样,把你家的絮儿许配给我们家的大公子霁月,再结沈秦两家之好。”
大公子霁月?
秦王氏有几分心惊的问:“就是那个养子?”
“虽是养子,在几位公子中,霁月却是最为聪明的,模样也是最为俊俏的,说起来咱们两家也是门当户对,两个孩子倒也是极为相配了。”
秦王氏心里发寒,便没了先前的恭敬谦卑,道:“老夫人,就算您看不上煜儿,也不能这般糟蹋絮儿吧?沈家的一个养子,给我絮儿提鞋都不配,既然老夫人执意要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言尽,她站了起来,转身便走了。
秦煜怔了怔,只好站起来快步跟着一块出去了。
沈老夫人也愣了愣,原来人家是觉得霁月高攀了。
高攀了吗?也许吧!
她也是病急乱投药了。
在秦王氏的心里,何止高攀,这沈老夫人简直就是在羞辱他们秦家。
“娘,您先走一步,我去看看六姑娘。”
咏春院之外,秦煜和他母亲交待一声,既然老夫人这边说不通,那他去求求六姑娘。
隔了两天,六姑娘就算生气,这气也该气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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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儿吹,云儿飘。
观云阁,六姑娘晚歌忙了一个多时辰了。
她今天清算了一下老夫人宴寿那天收了多少的礼,合计一下总共收了多少银钱,多少的礼品。
她还要再看一下最近有什么礼需要送出去。
陈溪一个人操持那么大一个沈家,分身乏术,有些事情便会由她来处理。
她是一个很会算帐的姑娘,各项的帐单都会她有条不紊的算得清清楚楚。
早上起来到现在,她已经忙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个时候院里的奴婢前来禀报说是秦公子来求见,她自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她拒绝了,却不曾料想这秦公子硬闯了进来,且在外面直呼她的名字。
她院子里现在有绿果看护,像秦公子这样的人是闯不进来的,直接拽了他的胳膊警告,但秦公子是何须人,岂会怕她一个奴婢的警告。
不怕她的警告,又挣不开绿果的拉扯,他只能扯着嗓子唤晚歌晚歌。
一个与她退了婚的男子在外面大呼小叫,这成何体统?
晚歌只能走了出来,站在院前的台阶上冷了脸,对他说:“你住口吧。”
“晚歌,你终于出来见我了。”秦公子立刻放低了声音,一脸痛悔外加情深的和她讲了一堆的情话。
“晚歌,你我定下亲事这么多年,我心里除了你并无她人,我日夜盼着你快点长大,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天了,还有两年,再等两年,我便好迎娶你了,你不能待我这般的无情呀。”
自己无耻下流,倒怪罪到旁人身上来了。
可他真会为自己的错开脱。
“这天底下哪有不犯错的人,不能因为我犯过一次错误,就永不原谅我吧,晚歌,晚歌我恨不得掏出我的心,让你看看我的真心,外面那些花花草草的我从未在意,我在意的只有你,也只有你才配得上我,才能做我的妻子。”
花言巧语说了一堆。
自认自个的表现情深似海,等他好不容易住了口,晚歌冷淡的问他:“说完了吗?”
“晚歌,我想要对你说的话,这辈子都说不完。”
她却没心情听,只觉得恶心。
“那就等下辈子再说吧,绿果,请秦公子离离开。”
绿果二话不说,拽了他就往外走。
一位看起来瘦弱的奴婢,竟轻易把他拽了出去。
秦煜不敢相信,又分外的不甘心,一路大喊着:晚歌,晚歌。
晚歌轻轻揉了一下自己的头,他还有脸登门,他就该闭门在家,羞愧得无脸出门才是。
最好的结果不就是一拍两散,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吗?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等把这人打发了去,她也抬步朝外走了去。
她想去看看朝歌,昨日她去了韩家一趟,今日不知道在作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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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朝歌从霁月那边回来后,便呆坐在屋里了。
她想找奶奶为霁月求情,又怕这般急于求情会令她老人家越发的不高兴。
愁云满上心头,让她分外难受。
奴婢来禀报说六姑娘来了,她让请了进来。
六姑娘晚歌挑了帘走了来,在她面前坐下说:“今这是怎么了?哪个惹你不开心了?”
六姑娘不仅心思谨慎,观言察色的本事也是不小的,乍见她不似往日那样快活唤她六姐姐,便晓得她有不开心的事了。
朝歌也就勉强的笑了一下,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六姐姐,你和秦家那边的婚事有没有退利落。”
“嗯,我当天就派人把信物送退了过去,不过,刚刚秦公子又来了,我便让绿果直接把他赶出去了。”
“他还有脸来。”朝歌也是惊讶了,发生这等事情,他不该羞愧得在家闭门不出一段时间吗?
拿根绳子上吊才是。
晚歌看她一眼,忽然就低声问:“你给我说一句实话,秦公子和那姑娘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提到那等事情,朝歌也就笑了一声,押了一口茶。
这事是她干的,六姐还不知情。
并非要故意隐瞒她,实在是六姐这个人正直了点,刚开始和她提议之时,她就一口拒绝了。
她不愿意用这等下作的手段,觉得太过没品了。
朝歌前世见过太多下作的手段,许多还都是旁人用在她身上的,她倒觉手段下作也没有关系,只要达到目的就好,何况这秦公子本就是个该死的。
既然六姐不愿意用,那她用便是了。
所以,她花了大价钱,把那位姑娘赎了出来,并安慰她潜入府中,在那天找了个时机去色诱一下秦煜,这人还就真上勾了,这就怪不得她了。
晚歌见她没有立刻作声,便知道这事九成是她干的了,她叹了口气,指了她脑袋说:“这些个把戏,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事已至此,晚歌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反正这婚事是如愿的退掉了,至于秦公子那边,也是他自个不要脸才会上勾。
他若要点脸面,就该知道这是沈家,再怎么样也不能干出那等无耻之事。
两人闲聊了几句,又说了恢复姑娘们学习的事情。
因为沈老夫人的寿宴,已三天没去学习了。
朝歌提议再缓一天,难得休息,让姑娘们多再多休息一天,也实在是她心情不畅,也想多休息一天。
闲聊了一会,晚歌总觉得这朝歌提不起神,不似往那日那般精神,便再次问她:“是不是韩公子伤得很重?”
她以为朝歌提不起神,可能是关心韩公子的伤势了。
朝歌思量后说:“确实也和他有几分的关系,不过他的伤也无大碍,过些日子就好了。”
关于她与霁月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朝晚歌透露半分。
往日里她与霁月太过亲近一些,晚歌便要教训几句,若是让晚歌知道她与霁月……
她肯定不会帮着说话,一定会和奶奶站在同一阵营的,那霁月就惨了。
晚歌听她这般说后倒也不疑有它,便安慰了她几句。
知道她确实是提不起神,晚歌也便没有再打扰她,让她休息一会,别胡思乱想。
送走了晚歌,朝歌又无精打采的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忽然想起自个把墨家兄妹留下来后,还没有时间去陪他们玩过。
昨个去了韩家,陪墨家兄妹就交给了晚歌去陪。
想到这墨家兄妹,她赶紧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让奴婢去请墨家兄妹过来一块用午膳。
交待好这事,她拿了自己的小镜子出来照一照,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笑脸来。
墨家兄妹是客,不能让客觉得她心情不好,扫了客人的兴致。
不多时,墨家兄妹也就一块过来了。
朝歌这边摆上丰富的午膳,三人一用边膳一边闲聊。
朝歌还没有去过京师,便问了一些京师的情况,问他们京师是不是很大,是不是要比广陵郡大许多,京师是不是有更多好吃好玩的。
霁月当年就是住在京师的。
墨兰便笑着和她讲了一些京师的趣事,哪家权贵的小姐比较刁蛮,哪家的公子比较跋扈。
话不多的墨启生忽然就说:“她说得天花乱坠,都不如你亲自去看一趟来得尽兴,你若愿意,不如这次便跟我们回京师去见一见奶奶,她老人家一直很挂念你们。”
朝歌便说:“我倒也是极想见一见外祖母的,也算是替母亲到她跟前尽上一回孝,只是还要暂缓些日子,等我处理了手里的事情后,一定去看外祖母,待你们回去之后,也一定要把我的心意带给外祖母哦。”
墨兰笑说:“不如这样,你书信一封,由我来转交给外祖母。”
朝歌觉得这主意甚好,只是自个的字写得怕是拿不出手,书信的事要交给晚歌来做了,便道:“等晚点时候,我书信好,便派人送给你。”
说好了这事,待用过午膳,墨家兄妹也就告辞了。
等墨家兄妹离开,朝歌掂记着写信之事,午休过后便去找了晚歌,要她来写这书信,落款的名字便是她们两个人的。
就是这样一封信,当后来的墨家家老太太拿到后,百感交集的念了一遍又一遍。
这可是她女儿留下的两个孩子呀,她着实想念她们了。
随着女儿的去世,还有什么是不能释然的。
再看这一手好字,便知道这孩子是个出息的,心里更是挂念得不行,当天也亲自书信一封,派人送到沈府来。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事之后,墨家兄妹也没有久留,第二天一早便告辞了。
朝歌晚歌一块前去送走了墨家兄妹后也就又各自回了院,人还没到院宇,就见刘彤一脸笑颜的迎了过来,福身道:“给七姑娘请安了。”
朝歌便望她笑笑,道:“刘姑娘容光焕发,是有什么喜事吗?”
“喜事倒也没有,就是一看见七姑娘便忍不住高兴起来了。”
知道了七姑娘的脾气,喜欢人说奉承的话,她也便专捡好听的来说。
一行人入了院宇,回屋坐下,朝歌便让奴婢拿好吃的来招待她。
刘彤见朝歌待自己亲热,心下欢喜,说起话来也更加的讨人欢喜了。
“我以往在乡下住的时候,总听夕歌说起这城里的姑娘如何如何的美,当时还不信来着,如今进了这沈府,才知道夕歌所言虽是不假,但七姑娘岂是能用一个美字形象的,您往这一坐,简直是仙女临世呢。”
朝歌便笑道:“你这小嘴倒是越来越讨喜了,我与你也是一见如故的,若不然当初便不会留你下来了,刘姑娘,你给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也特想嫁到这城里来?”
刘彤被她一语戳中心思,别扭了一下后便道:“七姑娘莫要笑话我,我一个乡下姑娘,想嫁到城里也是万难的。”
朝歌漫不经心的道:“想在城里找一个合适的人家确实很难,你家里既没有做官的也没有什么财富可以傍身。”
刘彤心里便一阵暗恼,她是没有这些,可她就想嫁个城里人。
朝歌抿唇一笑,又道:“如果你乐意听我的,我保证让你嫁得好,日后定能过上风光的日子。”
刘彤乍听有机会,羞怯过后还是忙道:“我自然是乐意听七姑娘的,我若能嫁得好,一定不会忘记七姑娘的大恩。”
她想嫁的可是这府里的公子呀。
朝歌笑说:“大恩就不必了,你我之间无须客气,你是个妙人儿,我一见你便心生欢喜得很,也甚想你入了我们沈府,将来好与我作个伴。”
七姑娘这是想让她嫁给府里的某个公子?
刘彤心下窃喜,与她所想不谋而合,但面上还是说:“我都听姑娘的。”
朝歌押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把话道来。
“你表哥承恩,他现在虽然还是庶子,将来我爹一定会扶正他的母亲,你若趁着他还是庶子的时候把他弄到手,将来他成了嫡子后,你不也跟着高人一等了吗?何况你们本就是表兄妹,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与其将来便宜了外人,不如你先下手为强,占为己有,就算承恩不乐意,一旦你们的事成了真,由我祖母做主让你们把亲事定下,他也是赖不掉的。”
刘彤心里惊诧,没想到朝歌会说让她和承恩。
她一番话又说得滴水不漏,听起来确实处处都是为她着想。
“你若是愿意,这事我一定帮你促成了。”
刘彤不免有几分的心虚,道:“姑姑不会愿意的,她心比天高,是想要给表哥寻一个高门的姑娘为妻。”
朝歌笑道:“那倒也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
人往高处走,这话是极好的。
朝歌嘴角扯过淡淡的笑,她开口说话,嗓音极好,不快不慢,节奏适度,一下一下敲在刘彤的心尖上,便让她有几分的耐不住。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你害怕了,不敢这么做,你恐怕连这最后的机会都失去了,一个庶子你都拿不下,何况是嫡子,如果你胆敢这么做,生米煮成了熟饭,刘姨娘又能把你如何,她毕竟是你的亲姑姑哩。”
说得也是呀。
“七姑娘,你这话说得极好,我都听你的。”
朝歌便起了身,待到转身回来之时,她拿了一些银元宝出来,放在她面前说:“这些银子你好好收着,女孩子家总会用得着,多去为自己置办一些好看的衣裳。”
“谢谢七姑娘。”
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银元宝,心里一下子激动起来,脸上欢喜。
“一旦得了手,你也不要急于声张,总要等待时机才好一举拿下,让他不能抵赖。”
刘彤明白。
她都说得这般直接了,她哪会不明白七姑娘的意思,便再次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