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以北的冬天,不算太冷,但也不是不冷。飘零的白雪渗落在肩上,丝丝凉意侵染着心扉。
长街上有一位绝美的红衣女子,红女狐裘,黛眉如画,当得起沉鱼落雁。清霜肩上也是轻轻披上了单薄的狐裘,走在微微积雪的长街上,与天地相映,成为一幅两人美景。
这位让整个单王城都呼吸一滞的绝美女子突然展颜一笑,绽放而开的温柔笑容,好似将漫天飘零的飞雪都要融化那般妩媚迷人。这位单王城内百年难遇如上天恩赐的绝美女子身旁,却站着让他们男人几近心碎,但让少女妇人春心萌动的英俊男子。一头干净利索的短发,锋利如剑的细眉下却是风流醉人的桃花眸子,腰间悬着一柄短刀,如书生文雅,又似侠客般风流。
走在两人身前的是一位拖着长链的白发老人,满头白发又是披头散发,生锈的长链钉穿在左肩之上,显得狰狞骇人。白发老人一步一步,拖着长链走向城门之外,那粗麻布衣下还悬着一柄长刀。
若说这邋遢老人就是昔日的天下第五,那么许多世人打死亦是不肯相信的。他们眼中的白衣刀客,即便是年过半百,也应该是风流儒雅,相貌英俊,举手投足间都应该是散发着侠客应有的味道,而不是如一个迟暮老人那般没有朝气没有活力。
长河以北突然多了很多人,小雪之时,单王城便是涌入了许多武者旅客,一批接一批,为地是看那天下第十那冠绝天下的刀法,瞻仰偷师。但有少数人则是为了四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刀而来。
四十年前的江湖,让无数侠客都要佩刀而行的江湖,也仅仅因为那一人。
那一位手握冷月,斩了大半江湖的白发刀客。
相比如今的天下第十来讲,昔日那位天下第五,更值得他们向往追随,他们也像那位天下第十那般,在意气风发时听闻他的传说,或者站在极远处仰望那白发飞舞,持刀快意恩仇的潇洒身影。
一人一刀便搅动了整个天下,这样的侠客,何尝不是他们心中的愿景?
城中慕名而来来的武者不乏有年过半百,渐显老态的人。对于他们来说,这一位天下第五,才是信仰,他在的江湖,才能成为江湖。
若是有有心人稍稍留意,便会知道走在长街上的三人都曾是单王城的大恶之人,尤其是那一位英俊潇洒的短发男子,一人一刀,把足足四百三十骑王城护卫兵砍地尸首分离,而那位老人更是一刀将水云轩劈成两半。
据闻这件事还惊动了刀宗宗主和单王,两人更是快马加急地赶去事发之地,只是最后如何,却是如石沉大海,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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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白衣的单屠雄其实十分英俊,虽说用刀,但手中却是没有一点老茧,举手投足间好似书生那般儒雅彬彬有礼。
这位已经足足做了十年的天下第十这一日有些感慨,更多却是激动,那把安放在桌上陪他一举成名的上古神兵亦是轻轻抖动,似乎被主人的情绪所感染了那般。单屠雄轻轻握住长刀,拇指轻抚刀身,淡淡道:
“四十年前,你和我都是无名之辈,幸得前辈指点,你我才能走到今日如此地步。四十年后,我为天下第十,但前辈却是心灰意冷,无缘再争。”
“但不争,这个江湖还有谁能记得白衣刀客?”
“不争,又有谁能让魔帝倾力一战?”
“刀道一途,别人说我是天下刀王,我轻蔑不屑,只有白衣刀客,才能为天下第一刀。无论这个江湖怎么变迁,已经逝去多少年华,白发刀客,终究是一个无法超越的传说。这一次,即便我是身死也要请前辈祭出一刀,让天下人再次看到白衣刀客的风采,让世人再看看何谓天下第一刀。”
说罢,一身白衣潇洒提刀,转身便是出了宗门。宗门前,那位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年轻公子哥脸色复杂地看着握刀的父亲,颤声道:
“父亲,一定要去吗?”
单屠雄只是轻轻点头,语气平淡道:“记得好好练刀,记得收敛你的脾气。天下之大,又岂是十余个高手能够占尽的?除了稳坐榜首的白发魔帝,又有谁敢在天下横行霸道,气焰无双?白发魔帝尚且还不会如此,你一个名声不响的毛头小子真以为自己是天地主宰?”
“现在的你火候不够,等你的刀练到一个地步,你才有资格接管刀宗。”
单无双双手攥紧衣角,每一次出远门时,或是父亲出门时总会喊他过来把他狠狠地骂一顿,劈头盖脸便是一顿尖酸的数落。这一骂,足足便是骂了十五年。十五年来,他一直都很不舒服,像是有一根微刺堵在心间,让他难受万分。为什么别人家的父亲总是那般慈祥溺爱,语气柔和,而他这个天下第十的父亲却是对他无比严苛,甚至他犯了一点点的错也是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一通,每一次他都很委屈,但却不敢反驳。久而久之,他也是已经被骂地麻木了,也不再去反驳什么。娘亲生了自己之后便已经种下病根很久前便是已经去世了,他其实很想和平常家的孩子那样被父母宠溺慈爱,找个能一直依靠的地方,无忧无虑。
但这十五年,他也早已经习惯了父亲这一套做派,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
无双抬起来头,看着两鬓斑白的父亲,喃喃道:“原来这位严苛的父亲已经老了啊。”
单屠雄摇了摇头,一脚踏出宗门门外,突然间身体愣了愣,停在半空的脚却忘记踩了下去。
身后,那一位一直不愿和他说话的儿子,轻声道:“父亲,记得早点回来。”
单屠雄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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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险长河边,一匹白马悠悠地停在河边食草,一位握刀的白衣男子站在岸上望着脚下滚滚流过的湍急水流,望不见神情。城门处,城门护卫脸色复杂地望着出城远去的三人背影,手中握住的长矛也是不可抑制地抖一抖。
城门离长河还有一段距离,只是这一路上,早已经有许多人在远处静静等候了,都希望看一看四十年前那一位名震江湖的白发刀客。意料之外,他们没有看到那一位再现江湖的潇洒佩刀侠客,只是看到一位拖着长链身形佝偻的邋遢老人,满头白发披头散发。
“前辈。”
这位天下第十依旧如曾经初见他时那般恭敬前辈,不骄不躁,即便已经是天下第十,也从来没有丝毫的架子,相反还是愈发地尊敬。
这份绵延了整整四十年的敬意让夏离也是有些刮目相看,白发刀客点点头,哑声道:“今天,我不和你打。”,他淡淡地扫了眼夏离,“我徒弟和你打一场,生死勿论。”
这位天下第十没有任何的不满,神色恭敬,微笑点头。而后,他扫了一眼夏离,那把熟悉的魔刃正悬在他的腰间,他微笑道:
“神兵配明主。能一人力敌四百骑,我这把神刀不算埋没。”
“多谢宗主。”,夏离点头微笑,不卑不亢,右手轻轻按在刀鞘上。
“娃娃,我们退后些。”,说罢便是独自一人朝后走去,清霜脸色担忧地看着夏离,夏离回头微笑,她才不依不舍地和老人想远处退去。
脚下的长河水势突然变得无比湍急,大浪拍打着岸边,突然撞出惊天浪花。
单屠雄微笑道:
“既然前辈我要和你打,我当然是遵从的。只是,我很想想看看,前辈收下的弟子实力如何,若实力不济,那便趁早离开,免得玷污了前辈攒下来的赫赫威名。”
“前辈大可安心,天下第五的名头,可不会在我这里辱没。”,夏离笑眯眯地看着单屠雄。
这位天下第十的刀宗宗主神色平淡微笑道:
“如此甚好。”
“这一刀是四十年前前辈出手指点我的,四十年后,我用这一刀馈赠于你。”
只见单屠雄一拍刀鞘,长刀瞬间出鞘飞于前方,静静地悬于半空之中。
单屠雄探出左手将长刀按下,右手一抹刀鞘,被岁月侵蚀的刀鞘瞬间抬起,一道飓风随之涌上半空之中!
单屠雄手臂猛然朝前一挥!那柄刀鞘顺势朝前一带,一道悍然炸出的罡气如龙般呼啸了整个天地!鞘尖划过之地,大地凹陷,一条长达十余丈的沟壑裂地而过!转眼这凶悍罡气便已斩至夏离身前。夏离双眸平静,既然罡气避无可避,雷霆间,夏离拇指一弹,短刀瞬间出鞘,体中三叶青莲绽放,气机一层攀一层,斜劈一刀硬抗下这道砰然炸出的刀罡之气。尘土席卷飞扬,扬起几丈高的沙尘将前方这位短发少年笼罩而起。
单屠雄眯了眯眼,白发老人睁了睁眼,又闭了闭眼,轻声道:“捡到宝了。”,右手轻轻拍在冷月刀鞘,沙声道:
“黄泉笑,冷月鞘,哪有儿郎不佩刀。”。
一道亮光闪烁而起,在黄沙碎石中,有一道亮光如莲花般轻轻绽放而出。只见这束亮光冲天而起,即便是万千风沙也不能掩盖它的光芒。
亮光朝着前方斩落而开,瞬间,那裂地而起的悍然刀气被这一束光芒湮灭在灰尘中。
单屠雄眯了眯眼,光芒下的那位英俊少年,咧嘴朝自己笑了笑,那柄魔刃朝着自己轻轻一挥。
那裂出十余丈的沟壑再一次席卷无数风尘,漫天风沙中,有一道冷冽如雪的刀气悍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