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老者姓李,很普通的名字,李三。
像是小时候穷苦人家没有能力取名,便以数字为一二这样简单好记,信手拿来,而李三便是有了这样一个名字。
名字简单,家境也是十分简单,甚至是可以说是无比穷苦。但就是这样穷苦的环境中,李三却不想读书,想去练武,做那万人敬仰的大侠。每一次跟爹娘说起要自己想要练武成为一个行走江湖的大侠,他娘总会一巴掌狠狠拍他脑门后面,觉得他满脑子都是被那些飞来飞去的大侠误导了,从小便是不学好,拿起刀来打打杀杀,赚的银两还不够隔壁家拿屠刀卖猪肉的多。每每这个时候他爹总会站在一旁傻傻地看着两个脸色同样倔强的一大一小,在一旁嘿嘿傻笑。等李三长大之后,一日偷偷告诉父亲他要出门闯荡,让老爹转告他娘不要担心,等他名扬江湖再衣锦还乡。他爹依旧还是一副傻笑乐呵的模样,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傻笑道:“小三儿,我知道你喜欢练武,但练武终究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从小便是要打好根基,一步一步迎头直上才能变成那人人敬仰的大侠。老爹就不奢求你做什么大侠啦,等到想回家了就回来看看爹娘,如果爹娘还在那就更好了,不在就给我们俩坟头上炷香,老爹不像你娘,总觉得读书才能读出个好前途,老爹以前也是学武的,不过就是资质差了点,混不出头,所以你娘才会看不起习武的。不过老爹娶了你娘就觉得很幸福咯,这些年也没怎么练武,和你娘平平淡淡就好了。小三儿,练武最重要是心态平稳,不要争一时意气,你只管你自己的武道,知道了吗?”
这是李三第一次听到他这个老爹絮絮叨叨地说了那么多,也是第一次觉得他这个穷苦的家是那么快乐。可李三还是走了,为了他的江湖梦,离开了小村。直到现在,李三也已经年近古稀却依旧还是没有回到家里,因为他一直记得他要名扬江湖,要做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侠,就好像白发刀客那样,就好像宗主那样。
布衣老者抬头看了身前这位长相雌雄莫辩的男子,神色有些感慨,这多么像是曾经的他,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都是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便如那行走江湖的大侠那样,只是眼神轻轻一瞥,便是让你觉得有无穷的气势,让你瞬间害怕。每一个行走江湖的人都曾经幻想过,自己便是那万人崇拜的大侠,高冷孤傲,不食人间烟火,一出招便能让天地变色,一出手便是能让天下人崇拜。
布衣老者笑了笑,神色平静道:“我理解你的傲气,每个年轻人身上总是有傲骨,特别是你这样年轻便已经跨入观星的人,这种天纵之姿,更是值得你在这个江湖横行霸道。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便好像我们西州之地也有西州之地的规矩。温和他拦不下你情有可原,毕竟这天下又有多少个年轻的人踏入观星之境?像你这样实力的年轻人也早已可以入榜了,做一回名扬万里的大侠。但你错就错在不应该重伤温和,寻常比斗交手点到为止便好,又何必毁人前途?”
“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你们西州之地有什么规矩,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代表西州之地,有人拦我路,我便击败他,就是这么简单。天下江湖没有点到即止的说法。”
想起点到即止这四个字,这雌雄莫辩的男子神色轻蔑,冷笑,不屑,如同看着一个白痴那样看着这位布衣老者。若是能够点到即止,那我家乡的人不就不用白死?
“年轻人有骨气是好事,但傲骨太多那便要不得了。”,布衣老者轻轻摇头,抬起一手,按在了半空之中。他看着神色轻蔑的白衣男子,笑道:“年轻人没教养,前辈总是要好好教导一下晚辈该如何规矩行事。”
说罢,两指朝前一按,一股淡然的气势从布衣老者身上飘然而出。
雌雄莫辩的男子皱了皱眉,紧紧地看着那伸出的两指。突然间,雌雄莫辩男子手中剔透的长鞭疯狂抖动!瞬间,雌雄莫辩男子身形倒飞出去,如千斤重力拍落前胸,体内气机逆流而上,一口鲜血便是吐了出来。白衣男子猛然一甩长鞭,柔软的鞭身变得笔直,鞭尖插入青石板砖砌成的地面,直入数尺,白衣男子手腕一抖再抖,那被刺入石砖的长鞭足足切割了数丈,白衣男子身形才勉强停了下来。这位长相极其俊美的白衣男子神色变地有些无比阴沉。这个观星境界的老头实力却是超出了他预估之外,甚至他想都没有想到竟然会达到这种层次。
观星境界,何谓观星?
伏魔之境可以说是肉身洗礼之境,但凡大一品高手之后,体内窍穴便是应该打开许多,而修为感悟更是比普通练武之人高出许多,但却还是离不开普通人三个字。而真正到达伏魔之境后,肉身体内经脉会拓宽许多,而肉身更是变得无比强硬,平凡肉身一拳可以轰碎巨石,伏魔之境的人气机也是精纯厚实。但再往上跨越一大步进入了观星之境后,脑海中的感悟对于道的领悟便是会有质的提升,这是跨越了肉身之外,脑海中对天地的感悟,对于自己修炼的感悟别样的提升。就好像白发刀客所说那般,一草一叶,一花一世界,你看到再也不是浅显的模样。而是有一种很飘渺晦涩的轨迹在你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你苦思冥想,你苦苦思索,想要追寻,却不可得,但这些飘渺晦涩的踪迹它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观星之境,一招一式都会变得无比玄妙,对于体内气机的把握更是精准万分,每一次出手皆是凌厉凶悍。但雌雄莫辩的男子没有想到,在那老头按下双指之后,自己体内的气机竟然隐隐有被牵动的迹象,本是平和一片,却瞬间好像破土的迹象,有点蠢蠢欲动。而且一掌拍向虚空,好像便是有一股属于他独有的气势,一掌能将他气机牵引,又有无限压力。这个老头委实有点可怕,有些深不可测。
白衣男子眯了眯眼,冷冷道:“你不是观星,你是夜游?”
跳脱观星之境后,便是那天地同游的夜游境界,这种境界的高手一出手,便是能沟通天地之力,将这个世界纳为己用,举手投足间便是带着一股玄妙的势。之前的那位天下第十那一刀,强行斩出一刀,想要逼迫白发刀客出手的那一刀,一刀便是怒啸长鸣,刀气四散时,竟能让人感到有不甘,有愤怒,有委屈。这样便算是一种微弱的势了,不过这位天下第十不过也是观星之境,配上魔刀,战力增加许多,最重要的便是那积郁在心间足足数十年对白发刀客的敬仰和委屈,才能让他斩出了那融于天地的一刀。到了夜游之境,出手的人越来越强大,但次数却是越来越少,一出手时,便是道与道的碰撞,感悟与感悟深浅的较量,一刀一剑,都会有刀势剑势,甚至刀意剑意弥漫而出,杀人于无形之间。若这个老头是夜游境界的强者,雌雄莫辩的男人绝对会自损经脉,强行离去。
这位布衣老者摇了摇头,微笑道:“与天地同鸣,与万物相连的夜游境界又怎么会是我这些凡夫俗子可以随意踏入的?”
雌雄莫辩的男子松了口气,冷笑,若不是夜游什么都好说。只不过,暗喜的脸色瞬间又是转为阴沉。
布衣老者笑了笑,“在观星足足待了十余年,也有幸和夜游境界的高手相互切磋,勉勉强强能够不败。”
这句话又是让这位雌雄莫辩的男人体内气机一阵汹涌,比起他踩水远遁而去夏离开口讽刺来地还要揪心。一个浸染在观星境界足足十余年就算了,还能和夜游境界交手维持不败,这才是最讽刺的。没有任何犹豫,长鞭挥出,虚空刹那交织无数道鞭气,白发男子瞬间转身后退,身形飘忽便是朝着后方走去。
“年轻人,到了这个境界,我执意要留,你觉得遁走有用吗?”,说罢,这位布衣老者伸出一手,朝前一抓。这一抓是和宗主交手时,从宗主手中领悟而来的。宗主告诉他境界提升地越高,所有的招式都会归于平淡,一指,两指,一掌,一刀,一剑,皆是平平无奇,但却有深厚的韵味。外行人看热闹,看地是花哨,寻常武者飞檐走壁,力破巨石,看地气势激荡,浑身热血沸腾。往往内行人看争斗,都是看韵味,看玄妙,这种平淡无奇的招式中夹杂地才是最为可怕,最让他们想要了解的东西。就好像这虚空一抓,宗主曾在他面前演示过,轻轻一抓,他整个人便是被无形束缚,难以动弹。宗主告诉他夜游境界的人一出手,天地便是纳为己用,招式都会融于在天地之中,就好像你在和天地争斗那样,人力又如何胜天?即便他不能和宗主做地那般玄妙,但他这一手也不是一个观星境界的人能够抵挡的。
白衣男子体内气机又是汹涌而起,天地之间却是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按在了白衣男子的后背,白衣男子哗然一声,大口鲜血再次涌出唇角,而前方的板砖却是无故掀起碎裂,阻隔了白衣男子的退路。白衣男子停伫身形,落下地面,眼神阴沉地望着神色平淡的布衣老者。
“你是铁了心要把我留在这里?”,白衣男子稳了稳心神,冷冷地问道。
布衣老者摇了摇头,“你可以走,只要你可以走。”
白衣男子冷笑一声,不再说话,手中长鞭一甩,炸出一声撕裂声响!脚尖一踏,在虚空连踩数步,每一步都是稳如踩踏在平面之上,这位雌雄莫辩的男子离这位老人越来越近,转眼间便是欺身上前,猛然甩出一鞭,长鞭脱手在半空急速旋转,如松开的绳索,再次缠绕在了老人的身上,一圈又一圈,鞭上气机更是炸裂开来,如同一个漩涡那般,瞬间便是吞噬掉了老人家的身形。
这位雌雄莫辩的男子眼眸阴沉,身形退后几步,一掌便是按落虚空。只见布衣老者头上澎湃的劲气炸出,身体四周也是有一道又一道炽热的气机流转。
白衣男子轻声道:“观星杀观星,那可是我最擅长的事情,即便你招式再玄妙,依旧还只不过是观星之境罢了。”
白衣男子冷笑,屈指一弹,长鞭一圈又一圈环绕而落,布衣老者瞬间便是要被这散发凶悍气机的长鞭拧着碎片。而头顶,更是有一股沉重的压力笼罩而落。
布衣老者皱了皱眉,有些意料不到,却是有些情理之中。这位雌雄莫辩的男子说的的确不错,他即便能与夜游境界的宗主勉强维持不败,即便他浸染了观星十余年,不可否认,他依旧还是观星境界。
长鞭愈发靠近布衣老者,布衣老者轻喝一声,袖袍一挥,一股平和气机便是悍然撞向了这收拢而来的长鞭身上。
白衣男子眼眉凝了凝,体内气机疯狂涌起,鞭身抖动一番,再次无视老人挥出的气机瞬间包围而落。
嗤拉一声!
长鞭如绳索狠狠地绑在了老人身上,白衣男子脸色平淡,张手狠狠一抓!
一抓,长鞭在布衣老者肉身上炸出无数气机,长鞭旋转狠狠一拧!布衣老者喉头一紧,张口便是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身上的皮肉更是被长鞭割裂而开。
白衣男子冷笑:“任你和夜游强者相持不败,任你招式有多玄妙,只要你是观星,我就可以杀你。”
鲜血从布衣上一滴滴掉落在地,声音清脆。布衣老者脸色阴沉,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这条长鞭,长鞭涌出的气机更是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肉身。短短片刻,他的身体便好似翻江倒海那般沸腾难受,无形的压力挤压冲击着他的肉身。
白衣男子冷眼旁观,只是他体中也是一片翻腾,两人的气机浑厚程度显然不一样,这位布衣老者明显要绵长浑厚许多,只是即便这样,他也要强行压制眼前的这位老头,若是让他出手,自己付出的代价必定会是更大。
布衣老者摇了摇头,即便身上流出许多鲜血,也只是脸色阴沉,他语气平淡道:“就算你强行为之,也不过是徒劳之举。时间一长,更加得不偿失。”
这位布衣老者笑了笑,脸色平淡道:“半只脚踏入夜游,杀你足够了。”
他神色淡漠,扫了一眼天空。
轰然间!
布衣老者身上的气势翻江倒海,如大浪涌出,刹那,这死死禁锢在老人身上的长鞭好似被一股无形压力从内往外强行挣脱开来。
白衣男子瞳孔一缩,只见那条柔软剔透的长鞭竟硬生生地断开了两截!
布衣老者神色平淡,屈指一弹。
一弹,便是有万千气机,便是汹涌无数狂风。
哗然一声,白衣男子三吐鲜血,身形撞碎在厚重的墙壁中,生死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