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舒来不及与华将军寒喧,立时拔转马头,向着火的林中冲去,华将军领着五百赤甲军亦紧紧跟来。许负心本来一直默默地跟在秦忘舒身侧,此刻见到这大火,暗暗手中掐诀,动用天目术向北方一瞧。
只瞧了片刻,她就向秦忘舒道:“秦将军,林子东西两侧皆有人马,瞧来约有千人,最要紧是黑水河北面来了无数人马,那队伍排出十余里去。”
华将军与盗幽也听到这话,二人齐齐变色,叫道:“楚军。”
许负心道:“对方的队伍中,的确有楚字大旗,还有一种小旗,只有三尺大小,人人背着一面,上面绘着飞熊样式。”
盗幽道:“不消说了,那是楚国上将军林飞熊,不想楚国又来犯我大陈,这可糟糕之极。”
华将军道:“自晋陈交兵,两败俱伤之后,楚国早有起兵之意,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看来楚军图谋已久,昨夜我等一番布置,早被楚国哨探瞧见了,只是楚国与西北豪杰有何怨仇?竟趁机下此毒手?”
盗幽道:“我等平日虽与大陈军作对,可向来楚陈交兵之时,我西北豪杰常常骚扰楚军粮道,因此结下深仇,这次楚军既知我西北豪杰尽数在此,自然随手消灭了。”
这时两处林子火势熊熊,林中伏兵鬼哭狼嚎,一涌而出,不过瞧那林中火势,开始虽是奇大,其后就渐渐弱了。秦忘舒明白,那是赤甲军手下留情,便是在林中埋置引火之物,也只是吓上一吓,并不曾想置西北群盗于死地。
盗幽也瞧了出来,转过身来,向华将军瞧了一眼,道:“将军手下留情,盗幽感激不尽。”
但林中盗贼涌出之后,立时遭到东西两处兵马截杀,这些人皆是铁甲长弓,那一排排羽箭射来,将近万盗贼逼在当中,群盗虽想冲上前去,几次都被逼退了,想退回林中,那林中却是大火未熄。
盗幽正在着急,秦忘舒喝道:“赤甲军听我号令,战刀出鞘,两路截杀。”
五百赤甲军以华将军为首,皆齐声喝道:“接令。”
当下五百赤甲军分成两枝,秦忘舒与华将军各领一半,各向东西两侧的楚国飞熊军冲去。
秦忘舒与盗幽一马一驴,冲得最快,刹那间离飞熊军已近,秦忘舒对盗幽道:“楚军大队被黑水河所阻,暂时攻不过来,但若我等动作稍缓,楚军大部一到,我赤甲军残部与盗君部属,皆难逃出生天。”
盗幽道:“可否趁楚军半渡而击之?”
秦忘舒心中暗道:“这位定是兵书看得多了,那楚军势大,凭我五百赤甲军与一帮乌合之众,又怎能挡得住。何况楚陈交兵,又与我何干?”将脑袋摇了摇。
飞驰之际,秦忘舒瞧见东侧这枝飞熊军中,有一名将领耀武扬威,正在指挥士卒放箭冲杀,当下取弓在手,只一箭,将那将军射于马下。
但那将军虽是落马身亡,飞熊军丝毫不乱,立时又有一名将领现身,大声指挥士卒,但这一次其人身边已有数名飞熊军竖起大盾,将那将军护住了。
秦忘舒暗道:“可惜我此刻真玄已尽,否则这大盾怎能挡住我一箭。”
这时他与盗幽已冲到飞熊军阵中,自然放手厮杀。盗幽手中这碧月刀极是厉害,刀起处,衣甲平过,管他是铁甲铜甲,皆当不得此刀一割。
秦忘舒又羡又赞,叫道:“好刀!”
这时正有两名飞熊军持着长枪向秦忘舒冲来,秦忘舒不退而进,胯下战马一冲,两柄长枪反到了身后,战刀抬手便刺,两名飞熊军咽喉中刀,齐齐落马。
盗幽叫道:“好刀法!”
二人目光相触,不由一笑。
瞧这二人于这战阵之中厮杀,却如闲庭信步一般,所到之处,无人可当。盗幽身负玄功,手中的碧月刀又极是锋利,竟将秦忘舒的风头盖过了。秦忘舒杀得一人,盗幽便斩了两双。
秦忘舒只恨自己体内真玄捉狭,在这紧要关头,偏偏荡然一空,否则怎会被盗幽比下去。
其后赤甲军赶到,与飞熊军战到一处。赤甲军向来心志极高,自诩为青州第一精骑,飞熊军恰是声名赫赫,因此赤甲军将士人人心中都憋了一口气,要与飞熊军比个高低。
飞熊军原以为今夜的对手,不过是大陈西北的一群盗贼罢了,人数虽多,但尽是乌合之众。黑夜之中,又辩不明赤甲军的身份,怎会放在眼中。
因此双方一经接触,飞熊军立时就撑不住了,处处有人叫道:“对手厉害,对手厉害。”
秦忘舒见飞熊军已退,也不追赶,对盗幽道:“还请盗君速领着众豪杰离开此地,大楚军转眼便至了。”
盗幽听罢此言,却皱眉不语,秦忘舒急道:“此时再不退,到时就是玉石俱焚。”
盗幽缓缓道:“秦将军若想退去,自有我西北豪杰断后。秦将军,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秦忘舒见盗幽神色漠然,一时语塞,正要想办法劝他,身后衣角被人轻轻一扯,回头瞧去,正是许负心。
许负心低声道:“秦将军,真个儿要退?”
秦忘舒道:“负心,你不知那战场上杀伐的厉害,无论你怎样悍勇多谋,若是人数不足,那是怎样也杀不过的,如今这些人马,若与大楚军一较,好似螳臂挡车一般。”
许负心声音更低,道:“大楚军一旦过了河,那百姓岂不是遭殃,瞧这情景,大陈军应该是无备了,说不定就……”
其实不用她说,秦忘舒也明白大楚军一旦入侵陈地,只怕就将大陈国给灭了。
大陈国刚刚损失了十余万精兵,仓促之间,哪里能再组织出十万大军来。就算紧急动员,若想得十万之众,怎样也需半月时间。
秦忘舒忽地想起,陈负心亦是大陈国人氏,楚军犯境,对自己是无关痛痒,但对许负心与盗幽却是切肤之痛。
说来大陈国对许负心与盗幽并无多大恩德,大陈军在桃源村杀良冒功,对西北盗贼更是赶尽杀绝。然而敌军一至,那情形就大不相同了,若是大陈亡了,许负心与盗幽皆算是亡国奴了。
苍南域诸国彼此争斗厮杀,不知从何时起,更不知何时方止,秦忘舒只知道那亡国奴的下场苦不堪言。国家彼此相争,到最后苦的还是百姓。
这时林中火光已弱,西侧那边的飞熊军亦被华将军驱散,秦忘舒向许负心瞧去,许负心目中泪水盈眶,眼瞧着就要落将下来,他低头寻思半晌,缓缓道:“若想阻大楚国过河,还需到河边先瞧明了再说。”
此言一出,盗幽与许负心皆是大喜,盗幽道:“秦将军,我这近万人就交给你了,哪怕你用到只剩下最后一人,我也不怨你。”
秦忘舒道:“你虽不怨我,西北豪杰怎能不怨我,既决心出战,那自然是要尽力保存自身,否则要我等将军何用。”
盗幽大笑道:“秦将军说的极是,刚才盗幽言语冲撞,秦将军莫往心里去。”
秦忘舒道:“盗君,你先领人将这林中大火灭了,大楚军瞧见火灭,心中必定狐疑,就不敢放胆过河了。”
盗幽学着赤甲军将士手势,抱拳道:“谨遵将令。”
其实盗幽心中明白,秦忘舒交待下这个差事,那是知道自己的部属若是向前,不但帮不上忙,反倒添乱。战场交兵,可不是当耍的事,盗幽经此一战,对这教训已是刻骨铭心。
秦忘舒与华将军会合一处,率众来到黑水河边,向对岸瞧去,不由吃了一惊,原来对岸已是灯光通明,将黑水河北岸照得如白昼一般。
此时北岸已有一枝人马赶到,人数约有万名,正在那里抬舟下水,又有数千士卒则在岸边砍伐树木,那是要搭建浮桥,准备过河了。
秦忘舒对华将军道:“大楚先前与大陈交兵,都是避开这条黑水河,就是考虑到黑水河宽阔,渡河不易,但这次直奔黑水河而来,却不知是何道理。”
华将军道:“卑职也觉得奇怪,黑水河水流湍急,搭建浮桥不易,若以木舟过河,更是时日漫长,一旦被大陈军获悉,大军必被阻住,看来大楚是知道大陈刚刚损折了十万人马,欺大陈国无人了。”
秦忘舒道:“过了黑水河后,那就是大陈西北无人之地,楚国虽是冒险,当此时机,也有几分成算,恰好我赤甲军与西北豪杰在这里争斗,若是一举灭了盗幽手中这枝人马,也是替楚国消去后一大后患。林飞熊正是考虑到这个好处,这才强渡大黑河。”
华将军道:“就算大陈国闻讯赶到,也要明日才能赶到,到时楚军起码渡了万人过来,大陈军若是人少,可就无法将大楚军赶下河去了。”
秦忘舒道:“如今唯一的变数,就是林飞熊不知道赤甲军与盗幽已经握手言和,共抗大楚,先偷渡过河的千余名飞熊军无法接应,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华将军沉吟道:“秦将军,大陈是我大晋宿敌,我等在此助大陈抵御楚军,岂不是成了大晋叛逆?就算将士不敢不从秦将军军令,那心中必然也是不肯的。”
许负心本来见秦忘舒答应御敌,心中大是放心,在她瞧来,这世间还有秦忘舒做不到的事,此刻华将军说出这话,许负心一颗心又拎了起来。转目向秦忘舒瞧去,神情又是期盼又是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