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猛地跪在地上,膝盖的一阵刺痛,但比膝盖更痛的,是她此刻绝望的心,“楠哥儿身中奇毒,解药缺一味药引。”
“所以,”他清俊的面容藏在袅袅水雾之后,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你便来偷,呵,不愧是刘太后的女儿,乾国的嘉善公主,果然好胆识啊。”
对于乾帝带着恶意的冷嘲热讽,雅脸上不敢流露出什么表情,心中却一片惨淡,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皇嫂生前最放心不过的便是楠哥儿,臣妹受过皇嫂恩惠,无以为报,才出此下策。”
“什么恩惠?”至于楠哥儿,乾帝直接给忽略了。
“去年贤妃小产,太医查不到缘由,而皇嫂却因为失职被禁足两个月,”她抿了抿唇,那张明艳桀骜的脸色划过一丝痛恨,“其实在那两天之前,臣妹给贤妃送去一篮子的石榴。”
乾帝脸色铁青,一双黑眸就像浸过雪水,冷冰冰的,毫无情感地望着她。
“臣妹当时并不知晓,想着石榴寓意多子多福,正好讨个好彩头,直到出事后才从皇嫂那儿得知,石榴籽易使孕妇滑胎小产。”
石榴籽能避孕还是从母亲手札里看来的,至于这件事究竟怎么回事,连前世身为皇后的她也不清楚。
听贤妃的宫女说,贤妃总共才吃了十几粒石榴,而且都是吐籽的,怎么可能这样就小产了?
不只是贤妃,自乾帝登基三年来,宫里小小的嫔妃有孕不下十人,可没有一个皇嗣是平安降生的,就连萧贵人那胎,最后也没保下来。
虽然前世乾帝从不曾在她面前提过,但宫里宫外,都在传皇后心狠手辣,暗中谋害皇嗣,才被上天惩罚,嫁给乾帝四年,都不曾有孕。
或许,正因为前世她无子,却不允许乾帝纳妃,这才令他起了杀心,最后终于将她给毒死。
雅还沉浸在一头纷杂的前世谜团之中,乾帝却早就不耐烦了,“谁跟你说楠哥儿中毒了,是谁说药引需要九叶灵芝?你又从何而知九叶灵芝藏在这儿?”
被乾帝接二连三的问题一砸,她心中有些慌乱,面上却沉静如水,“臣妹听国师偶然提起,又听母后说,历代君王都将宝贝藏在暗格里,不曾想到皇兄……”雅猛地抬头,盯着乾帝的目光满是愤恨,“连已逝的发妻都不肯放过!”
这才是被刘太后保护的很好的嘉善公主,爱憎分明,心肠柔软。
月光浅浅的,乾帝依然坐在那儿,捏着纹龙茶盏的手指微微泛白,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像是将她一眼看穿,“这九叶灵芝朕留着也无用,可朕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你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朕的寝宫,这一身的本事,连朕都不得不叹服。”
雅面色一白,额上的青筋突突乱跳,勉强打起精神,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容,“皇兄说什么,臣妹不明白。”
乾帝突然从座位上起身,缓缓踱步到她跟前,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语调平常道,“不,你明白。”
镂空的雕花屏风上,映着她小小的影子,就那么一小团,就像一只温柔无害的小猫。
只要是初晴上心的人,无论男女,不论老幼,他都不喜。
“臣妹……”
乾帝已经松开手,眼眸幽深如一泓冷冽的泉水,说出来的话更是寒彻透骨,“女孩儿家家就该有女孩的模样,整天打打杀杀舞刀弄棒的,有损皇室颜面。”
寝宫瞬间安静下来,跳动的火苗啪一声,溅起零星的火花。
雅这才发现,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火气息,差点忘了景阳宫走的事了,而他刚从那边回来,带了一身怒气,恐怕也要将景阳宫走水的怨恨归到她身上了。
“皇帝哥哥是天子,说的话都是圣旨,臣妹谨遵圣旨。”
这话说的漂亮,如果他事后不给她九叶灵芝,就有悖圣旨了。
倒是个机灵的,难怪初晴喜欢她。
可惜了。
乾帝神秘莫测地笑了下,雅纵使心中再多不甘,也知道今天恐怕是无法善了了,她疲然地闭上眼。
听到乾帝叫了一个名字,应该是他的暗卫,忽然,感觉有人点住了她身上几处大穴。
此时,她挣扎了下,却根本动弹不得,此时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然后猛然感觉有人的大掌覆上她的头顶,她突然睁开眼,死死的盯着舞动的帷幔,里面那个尸体一动不动,仿佛也在静静的注视着她。
雅感觉到体内的内力如决堤的江水,汹涌地从头顶百会穴溢出,恍惚之中,她好像看到床上的自己勾了下唇角,似乎在笑她不自量力,重活一世,依然如此狼狈。
四肢百骸的痛楚叫她近乎无法呼吸,五脏六腑都像炸裂了一般,突然,一阵腥咸从喉咙里溢出来,一口鲜血喷出,洒在富丽堂皇的地砖上,嫣红刺目。
苦练十年的武艺一朝散。
雅的面色却出奇的平静,就像一潭死水,寝殿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摇摇欲坠的她摔进一个充满檀香的怀抱,“没事吧?快,把这个吞下去!”
还是熟悉不过的清润嗓音,她缓缓抬头,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很想很想问他,他是否知情,才故意引她到此……可话到嘴边却觉得自己很可笑,抿了抿嫣红的唇,虚弱地摇头。
季迦叶不由分说将她抱起,抬头静静地注视着坐在龙床的乾帝,“陛下,臣先带公主下去疗伤。”冷冰冰的模样看不出半分敬意。
可乾帝却不恼,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迦叶似乎很关心楠哥儿?”
“师父当年逐臣离开,师妹替臣求过情,楠哥儿也是师妹临终托付。”
乾帝认识季迦叶多年,自然清楚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而初晴的心地是最柔软的,即便对一个外人都能温声细语,何况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师兄。
他心中酸涩,那张面无表情的人都无法继续粉饰太平,他以为自己留住了她,整夜整夜抱着那具冷冰冰的尸首入梦,夜深人静之时,总是忍不住覆在她耳边喃喃低语,“你对谁都心软,唯独对我,心肠冷硬地要命。”
季迦叶看着怀里已经痛的昏迷过去的人,在一次沉声开口,“陛下,臣告退。”
过了许久,乾帝才抬起头来,扫了眼空旷寂静的宫殿,目光凝在那滩已经干涸的血迹上,没有他的吩咐,宫人是不敢进寝宫的。
他对嘉善公主虽然不喜,却也没多少敌意,可她知道的太多,留她一条命已经是开恩。
希望,她能学着机灵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