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言转过身看她,斑斑驳驳的光影下,可以看到小姑娘眼底充满了焦虑跟难以置信,像极了那双他魂牵梦萦的眼眸……硬是逼着自己狠下心来,手一挥,随心的锦衣卫便朝后退了两丈远。
“说吧,那人去哪了?”
她还有些惊疑不定,下巴便被捏住了,因为光线原因,看不到此时乾帝的神情,大约是狰狞吧,“嘉善,别以为朕不敢要你的命。”
雅与他对视片刻,了发干的唇,她知道乾帝这回是动了真格,既然猜出季貊的真实身份,就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心中百般思索,犹豫了会儿才迟疑开口,“他劫持了我,又不知怎么突然往山上跑了,也许是嫌我累赘吧。”
乾帝低低地笑了声,像是间的喃咛,“既是累赘,直接杀了岂不是更省事……”
雅的身子猛地一僵,抬头还未开口,便看到不远处突然升起滚滚黑烟,那正是村子的方向!
李商言竟然真的,真的要烧死整个村子!
那可是整整一个村啊,一个与世隔绝,两百多人口的村子,只是因为有几个村民嘲笑过他,就要被活活烧死吗?
“我以为,陛下跟先帝是不一样的……”她喃喃道,神色看着有些不大对劲。
先帝荒淫无道,一辈子唯一做的对事,就是把皇位传给了李商言,可这丫头竟拿先帝跟他比!这胆量,天底下也没谁了!
“朕果然是太纵容你了。”
纵容么?雅羽睫微微垂着,身边依然是郁郁葱葱的林子,锦衣卫退的远远的,仿佛周遭只剩他们两人了。
“总有人愿陛下文成武德,名垂千古,成为一代明君的。”
乾帝都要被这不要命的丫头气笑了,文成武德,一代明君,又与她何干?刘太后教的好女儿自己做着通敌叛国之事,偏偏还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嘉善,别告诉朕你不知道这村子跟那些傀儡人的关联,你还真心觉得他们无辜?”
“我……”
乾帝冷嗤了声,“那样粗劣的谎言也只有你信了,前朝?避世?呵呵,整个村子青壮年居多,而年轻女子不到二十人,你觉得是何原因?”
见她真的一副迷茫样,似乎不像是装出来的,还真是个蠢货!
“南伽国的傀儡术早年失传了,直到他们女皇登基后才复起,而整个天下会用傀儡术操纵傀儡的不足三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蠢丫头未免太优待了些,竟然讲了这么多话,语气立马冷了下来,“可自古以来傀儡都只能是未婚女子。”
未婚女子?
雅只觉得背后突突直冒冷汗,那一瞬所有奇怪的景象在脑海划过,季貊打心底瞧不上女人,刘村因为女子少而举行抢亲大会,还有南伽国以女子为尊,女子可以娶夫纳侍……
她狠狠闭了闭眼,突然发觉,重活一世,自己依然愚蠢得可怕。那一颗不分场合不分青红皂白的善心,迟早再一次将她活活断送!
“皇帝哥哥,嘉善知错。”少女终于平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得跪下,深山老林日头少,潮湿黏腻的突然伴随着的落叶,叫人几欲作呕,可这尊贵的嫡公主,却说跪下就跪下了。
李商言没由来的一阵烦躁,尤其是视线扫过少女柔软的发顶。
他把这烦躁归咎于季貊,那个该死的傀儡师,还有刘太后,好好的尊贵太后不当,偏偏要通敌叛国,欺君罔上,就别怪他心狠了!
乾帝恶狠狠想了通,声音也带着寒气,“回去再收拾你!”
这话着实别扭,一出口他面色就沉了下来,气愤地甩袖离开。
一驾华紫色马车停在城门口,守城的士兵见到了,却谁也不敢上去让马车移开,皇城司担心天冷,特地让下属备了暖炉亲自送过去,可马车里的人只是冷淡道了声谢。
“还没来吗?”马车里原本不耐烦的脸突然苍白起来,男子咳嗽了几声,然后不动声色的地将沾血的素帕收入袖中。
“……”青釉担心地唤了声,一边紧张得从暗隔里取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粒泛着猩红的药丸,“这可如何是好……”
季迦叶服了药,闭目打坐片刻,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无妨,死不了的。”
反噬罢了,哪次真的要过他的命了……何况为了她,丢了性命也是值得的……
小小年纪的童子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季迦叶,从鬼手圣僧门下到皇城皇宫,这一路经历的风雨还少吗?堂堂可以窥人生死预知天命的怎么会变得这般虚弱?
“等公主到了,便叫醒我。”
童子张了张嘴,见他已经疲倦得闭上眼,只好悻悻地闭上了。
由远及近的阵阵马蹄声惊醒了马车里闭目养神的男人,还未等童子提醒,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果然看到明黄的撵车在严阵以待的锦衣卫护送下进了城。
“大人,不差这会儿,您多注意身子。”童子取出灰色的大氅给他系上,却发现自家主人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反而目光一瞬不瞬得盯着皇撵后面的撵车。
心底忍不住叹气,这嘉善公主也不知修了多少福祉,竟能得他们家大人如此真心以待。
可还有两月才及笄呀,他都替他们家大人着急了。
“公主,大人等候多时,还请公主一叙。”
正好,她也想找他。不过现在还在城门口,虽然两人已经定亲了,可被有心人看到了,难免参他一本。
“让你们家大人稍后片刻,等本宫回禀皇帝哥哥先。”
他们祈福久日未回宫,对外只宣称住在护国寺里,可这不代表乾帝就会放过刘太后放过自己,她现在巴不得缩着脑袋行事。
乾帝闻言冷冷道“随她去吧。”
年轻帝王鬼使神差得掀开金地缂丝帘子,看到一身华服的少女下了车撵,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她的发顶,她身上的红色狐裘上,红白相应分外好看。
玉貌绮年的少女在见到下车的男子后,粲然一笑,踮起脚尖伸长手替他扫去肩上的雪花。
厚实的帘子重新落下,李商言讽刺般地笑了下,刘太后的女儿,果然不懂什么礼义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