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的宫灯发出昏暗的光,雅借助这幽暗的光,打量面前男人的神色,她很想知道,李商言苦心孤诣得保存她的尸首,是不是只是出于心底那点微弱的愧疚,不见情爱。
她更想知道,如果有朝一日,李商言发现她根本没死,反而成为他仇人的爱女,她前世的夫君,究竟会不会像当初一样,立刻权衡利弊再次要了她的性命?
“离宫之后,臣妹便一直待在陛下身边从未离开过,”镇定下来,少女白着脸回答。
乾帝眼眸幽深,目光轻轻在她脸上扫了一遍,缓缓笑了下,漫不经心地说,“那便是刘太后了。”
“更不可能是母后,母后跟皇嫂无冤无仇……”
雅不傻,既然萧宁儿会这么狼狈待在这儿,自然也是惹到李商言了。且不说她们前世有多大仇怨,这个罪名她都要扣到萧宁儿头上。
左右,李商言是个怜香惜玉的。
“她们,我不放过,至于你……”乾帝别有深意地看了她眼,他的眼似乎笼罩着层阴影,眼角溢出点点冰寒,却不把话说完……总不是忌惮刘太后,那么,便是师兄了。
挣扎的萧贵人终于将堵嘴的破布吐了出来,宫里的人向来是会看碟下菜的,见她失了孩子又身处冷宫,一个个都把她往死里作践。
就连这个温柔体贴的帝王,她也从未看透过。
“陛下,火是我放的。”昔日圣宠一时的美人,不过顷刻间就心如死灰了,她不算蠢,若非一直觊觎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凭着萧家嫡长女的身份,她何愁没有好日子?
哀莫大于心不死。
“夏初晴早就死了,臣妹怎么没想到陛下是这么长情的人,宁愿抱着那贱人的尸体,也不肯留宿后宫。”
外人看来,陛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对后宫妃嫔也是雨露均沾、大方体贴,就连她一开始也是这般认为的。直到,她发觉她那个无辜的孩子死的蹊跷。
稚子何辜!虎毒尚不食子!
可他李商言对自己亲手骨肉都下得去手!
乾帝对那贱人留下的侄儿都能延请名师,派人在暗中保护着,却能下手杀死刚出生的亲生孩儿,李商言,他根本没人性!
雅抿了抿唇,端着面无表情的人看前世情比金坚的男女狗咬狗。
李商言脸色与往日相比,冰寒地仿佛要落冰渣子,他在沙场上呆久了,身上的戾气很重,气势大开的时候,别说萧宁儿一个无知妇人了,便是三朝元老也有些受不住。
“陛下可是觉得意外?哈哈哈……陛下下旨要我们孩子性命的时候,就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臣妾只是不明白,陛下的心怎么可以这么狠。”萧贵人笑得仓皇,带着孤注一掷的果敢,对她的夫君,她闺阁之时便爱慕的男子,乾帝最尊贵的男人,冷语相向,所求的不过是死个明白。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年轻帝王的狠绝程度。
“死个明白?呵,朕成全你。”
不知为什么,雅竟从这再简单不过的五个字里,听出了森森寒意。
“湛一。”
空旷寂静的宫殿突然多出一个黑衣男子,昏暗的宫灯照在他斑斑驳驳的脸上,叫人差点忽略那双寒彻的眸子……雅心头一颤,她见过这双眼!
那个废她武功的暗卫!
她做皇后的时候对李商言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从未见过他的亲信,反倒是成为嘉善公主后,才算真正认识这个心狠手辣的帝王。
“陛下。”面目全非的黑衣男子抱拳行礼。
此时的萧贵人或许注意不到什么,可雅却忍不住多看了那男子两眼,她忘了上次这暗卫有没有行跪拜礼,如果没有的话,那身为国师的季迦叶或许并不像他们想的那般尊崇。
她将乾帝身边的亲近大臣都过了遍,在心底冷冷一笑,李商言不仅对自己女人优宠,对身边几个亲信更是看重。
“湛一,你来跟萧贵人说说,也好让她也死个明白。”年轻帝王的眸子比常人稍浅一些,即便在暴怒崩溃边缘,那双眼好似明净无暇的冰川,若非他手中那盏碎成片的茶杯,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他动怒了。
这么多年喜怒不形于色,他差点都忘了自己也不过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的。
湛一连眼神都不曾分给那个满脸惶恐的女子,不带感情开口,“陛下从未临幸后宫里的嫔妃。”
轰!
雅张了张嘴,瞬间变了脸色,身体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柔弱无骨地瘫倒在明黄龙床上。
“怎、怎么可能?”好半响,萧贵人才喃喃道,双眼无神,声音微不可闻。
如果真的这样,那,那她那个可怜孩儿,岂不是,岂不是……
不,绝对不可能的!她生的可是大皇子,大皇子啊!
萧宁儿有生之年从未像此刻这般绝望,哪怕当日被打入冷宫,她还想着只要自己诞下大皇子,母凭子贵,复宠不过时间的事,直到孩子也没了,她当时虽然悲伤,但想的更多的是查明真相报仇雪恨……可这一瞬,她真的万念俱灰。
是啊,怎么可能,后宫可是有那么多妃嫔怀孕,不然那些孩子又是如何来的?雅盯着头顶明晃晃的帷幔,在心底对自己说。
李商言岿然不动得坐在那儿,眉头深锁,像是疲惫至极。
“看在你父兄的份上,朕给你一个明白,”他终于动了下,却莫名叫人心寒,“宫里妃子不过是服了假孕的药,至于你,确实有孕,却不是朕的。”
空气猛地一滞。
“陛下当真连脸面都不顾了吗?!”萧宁儿发疯了似挣扎着起来,歪歪扭扭的珠钗打在脸上,昔日那个端美到一丝不苟的萧贵妃已然不复在了,她蓬头垢面地挣扎着,什么都顾不了了。
试问天底下,哪有人自己给自己戴绿帽的!他可是堂堂天子,她萧宁儿可是萧家嫡长女,是正一品的贵妃,他竟然叫人这般作践她!
“李商言,你竟狠心至此!我自问一心对你,从豆蔻年华到如今,从未曾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竟然,你竟然……”
“你不该害她的。”
谁?
癫狂的萧宁儿怔了怔,突然哑然失声,瞪大眼死死地盯着乾帝,满是不可置信,“陛下便是为了她,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