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季迦叶被扶到了齐芳宫的偏殿，李鹤雅赶到的时候，他还没醒来，原本清隽如神袛的面庞浮现病态的白，牙关紧咬，盖着厚厚的丝绒被也抑制不住地颤抖，立马握住他多哆嗦的手，“太医，太医呢！”
“启禀公主……”
又是这个闻太医，李鹤雅差点控制不住破口大骂。
“微臣方才给国师大人诊过脉，可是看不出——”
嘉善公主狠狠地闭上了眼，又是毫无用处的说法，“退下！”
乾帝跟刘太后一脸怒气过来的时，闻太医正灰溜溜地退下，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医术退化地可怕。他明明觉得刘太后中毒了，结果没两日太后娘娘就能下床了，好似根本没病没痛。
然后他觉得国师大人脉象看不出丝毫病症的，结果国师却毫无征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却又不像是中毒了。
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
乾帝脚步顿了顿，一张俊脸阴沉地可以滴出墨来，“国师如何了？”他气愤得都快无法维持面无表情了，他一心娇宠着的小姑娘，他想着看着她及笄，看着她长大成人，便让内务府大办，他身为帝王还抽空亲临，结果呢，那丫头竟然敢中途离场！
那么多贵妇千金看着，都不必等明日，嘉善公主及笄礼中途离场，只因为国师的流言就满天飞了。
这个季迦叶，就当真这么好？！
年轻的帝王也许忘了，这可是他一手促成的好姻缘！
“微臣医术浅薄，探不出国师大人昏迷的原因，只是从脉象看似乎……并无大碍？”
闻太医再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医术，毕竟愣是是看到那个牙关颤栗，哆嗦不止的国师大人都不会说没事的。
“微臣实在探不出缘由，这症状是微臣平生未见。”这几日，闻太医被唤来唤去这么多回，还是头一次如此失落。他已经是这个年纪了，即便再如何一心扑到医术上，也学不了更多的东西，可偏偏医术广博无边，他穷穷一生，却只能探得冰山一角。
乾帝跟太后谁都没搭理他，一进宫门，就见还穿着大袖长裙礼服跪坐在床边，双手握着国师大人的手，她并没有哭，一张昳丽俏脸平静地可怕，蕴藏着风雨欲来的气势。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真的跟她置气，何况见到她这副模样，刘太后看着也揪心，“嘉善，国师大人不是寻常人，肯定会逢凶化吉的……”她干巴巴地安慰了通，却发现自己女儿压根没理她，甚至连眼神都不曾分她一个。
而方才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的乾帝，此时盯着那对郎情妾意的男女，喷火的眸子恨不得将人看出一个窟窿。
“皇兄，臣妹想出宫。”她双眼无神地跪着，手却依然紧握着国师大人的手，“宫里的太医不行，但总有人可以的。”
声音也很平稳，可是越是这样越叫人窝火，莫名还有一股心疼……该死，那丫头想着别的男人，他该死地心疼什么！
“你想请谁？”乾帝的声音沉沉的，藏在绣金龙细纹的广袖里的手紧紧握着，“你一国公主，三天两头出宫，原本未及笄也就算了，及笄了就该……”
就该什么？乾帝心里清楚，却不愿说出。
嘉善公主惨淡一笑，她倒是没什么顾虑，替他接着说，“在宫里安心待嫁对吗？可皇兄见迦叶这样，我们还能成亲吗？“
那便再好不过了。
拖个几年，就真的能将她一辈子留在宫里了。乾帝对嘉善公主的感情很复杂，他并不想跟刘太后的女儿发生点什么，他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能天天见到她。
虽然每次都能被这丫头气得火冒三丈，却没有一回是真的生气，似乎只要有她在，就不会觉得人生孤苦。
若是李鹤雅知道李商言竟然想着把她一辈子留在宫里的打算，必定会气得跟他拼命！
盯着一脸倔强的嘉善公主，年轻的帝王哪怕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依旧先服了软，“……朕派人去找。”
“臣妹要自己去。”她跟顽石一样冥顽不化，直直地回视乾帝的打量，“臣妹不想让自己后悔。”
李商言有一瞬的恍惚，连高大威猛的身子都跟着颤了颤，眼前的人突然跟记忆中的人重合……当年，她，也是这么说的。
为了救身重毒箭的自己，也是这样毫无畏惧地跪在夏国公面前，掷地有声得说，“父亲，李商言或许真的能挺过去，可女儿不能什么都不做，女儿不想叫自己后悔！”
“若是以后我们的孩子问起来，女儿也能告诉他们，爹爹保家卫国生死未卜的时候，他们的娘亲并不是什么都没做……”
也不知她是如何躲开敌军，请到她师父鬼手圣僧的。只是事后伺候的人将这话说与他听的时候，他觉得心脏都被填满了，好像得到了全世界。
原来，乾帝胸口猛地一痛，好似万箭穿心，密密麻麻地痛，原来他也曾得一个人如此真心相待，不顾家人劝阻，不顾世俗礼法，敢单枪匹马去求神医，只为救他性命。
可惜，那个人再也不在了，他弄丢了那个真心对他的人，甚至还移情别恋……
乾帝李商言此时就觉得置身于冰火之中，又冷又热，煎熬地不可复加。
“求皇兄恩准。”
“你想请谁？”话一出口，沙哑阴沉的，连他自己都吓了跳，“朕派人去请，绝不骗你。”
嘉善公主跪的挺直，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孤勇，固执得摇头，“臣妹要自己去，只有他能就师……迦叶。”满心满眼都是季迦叶，又是要去请师父鬼手圣僧，那声师兄差点脱口而出。
余光瞥了眼乾帝跟刘太后，将他们似乎并没发觉，她稍稍放下了心。
“鬼手圣僧？”乾帝沉声问。
“……是。”被乾帝这么盯着，她总算分出一点心神应付这年轻的帝王，“听闻鬼手圣僧医术无双，何况，何况，迦叶是他的弟子，臣妹觉得鬼手圣僧不会见死不救。”
被那如有实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也有些慌了，可在迦叶生死面前，这点心慌又算什么？
何况乾帝早就就对嘉善公主前后的转变心有怀疑，也不差这点了。
谁都没看到，乾帝帝王冠冕下的额头青筋直爆，他有些失落，又有点不解，年轻的帝王觉得隐约抓住了这不解的原因，却只是那么一点点，如在平静的湖水里扔了一粒小石子，荡起的涟漪。
“若是鬼手圣僧也无法……”
“不会的！”
乾帝生平头一回被人打断话，还是被这个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