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还有未散浓雾,呼出的热气凝结成白白的雾,周围灰蒙蒙的,若非楠哥儿叫她,李鹤雅甚至注意不到那对出现在街上的父子。
“微臣见过公主。”夏世子抱着楠哥儿行礼。
“大……夏世子不必多礼。”李鹤雅对着小脸冻得红彤彤的楠哥儿笑了笑,“夏世子方回京,府中一切可好?”说这话的时候视线落到了铺路的青石上。
夏子云黑浓的剑眉微不可查蹙了下,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小公主有点奇怪,公主似乎……怕他?
可是为什么呢?他是臣,这皇家小公主却是君,他们之间的交集少之又少,公主何必怕他。
“回公主的话,府里安好,微臣还得谢过公主对犬子的照顾。”
李鹤雅轻咳了声,压下心头的不自在,微垂眼帘道,“夏世子不必客气,楠哥儿与我……与本宫有缘,夏世子既然有事先忙,本宫便不多留了。”
夏子云目光微闪,想到回京后好友无意间说的话,嘉善公主自从跟国师定亲后,便常常往宫外跑,就忍不住提点两句,“公主千金之躯,这宫外鱼龙混杂的,公主可别被冲撞了。”
李鹤雅笑了下,原本不觉得冷的,站在宫门口吹了会儿冷风,倒是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了,“夏世子好意本宫心领了,再会。”
她何尝不知一国公主三天两头往外跑不合礼数,可这世上不合礼数的事情还少么?前世她是孝尊皇后,自然严苛对己,重来一世,她却不愿活得太憋屈。
夏子云总归只是个臣子,说两句已经是他的极限,见小公主听不进去,干脆闭口不言了。倒是楠哥儿,看着李鹤雅匆匆背影,乌黑的眼眸里满是不舍,一张小嘴紧紧抿着。
“楠哥儿,我们该回家了。”
儿子不是长在自己身边,出于愧疚,夏子云对楠哥儿倒不像其他世家家主摆严父的谱,见他仍然盯着那头,诧异之余更多的是不解,“楠哥儿可是舍不得?”
“父亲,”楠哥儿总算转过小脑袋,那张像极了夏子云的小脸一本正经地板着,“小姑姑很好,跟姑姑一样好。”
一样好?夏子云嘴角一僵,罕见的满目威严,“楠哥儿,姑姑是姑姑,公主是公主。”现在可以说童言无忌,但难免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皇家的公主,岂是他们能高攀的。
夏子云叹了口气,若不是母亲临终前的遗言,他倒更愿急流勇退,李商言有勇有谋还野心勃勃的,他们夏国公府就是把一切都赌上了,依旧怕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那个人,可是最合格的帝王,无情无义,冷血冷清。
他的小妹,李商言的皇后,那么好的姑娘,进宫才多久,就不明不白走了……夏子云眼底滑过一丝阴狠,恶劣地勾起唇角,帝王宝座是万千枯骨堆叠而成,他倒要看看,李商言这孤家寡人如何心安理得当他的皇帝。
“公主,还是属下去找辆马车——”湛十一后面的话全都哽住了,他几乎是被吓了一大跳,盯着嘉善公主小脸上的泪痕久久不不能言语,公主竟然哭了,怎么就呢?
“看够了?”李鹤雅平视前方,冷冷道。
湛十一慌忙垂下眼帘,单膝下跪,抱拳行礼,“属下该死!”公主的容颜岂是窥探的,方才实在太过于吃惊,竟看愣了。
李鹤雅不愿多搭理他,何况都不必她开口,湛十一跪一会儿便会跟上的,毕竟他可是李商言派来盯着自己的人。
她微微眯了眯眼,抬手捂住左胸,这回,李商言这个名字,已经激不起任何波澜了。
真好。
可还未走两步,脚步猛地一顿,在湛十一不解的目光下,李鹤雅却是“噗嗤”笑出声来,方才还笼罩着周身的阴郁顷刻散了,就好似太阳出来了,乌云也就散了。
而嘉善公主的旭日骄阳,此时却是一脸阴郁,满目寒霜地盯着她。
“去哪儿?”
李鹤雅弯了弯眉眼,盯着那双深邃的黑眸,没心没肺地笑着。
“我问你去哪儿?”一字一顿的,竟是真的动了怒火。
片刻之后,她依然一言不发地,却上前一步,拥住了他精瘦的腰身,“迦叶,我正想你呢,结果你就出现了。”
世上最浪漫的事,无过于我在思念你,你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明知是哄他的话,国师大人冷硬的眉眼依旧不自主地柔和了下来。
“苒苒……”
“我去护国寺,刘太后病了,圣僧也许有办法,你好好休息,别担心我。”
许久,在年轻的国师开口之前,她退开了身,二人彼此相望,不知道是委屈还是看到他高兴的,小公主有点想哭,她吸了吸鼻子,却笑然自若,“迦叶,那我走了。”
她很不对劲,一点都不对劲。
季迦叶锐利的目光死死地攥着她,想到方才从宫里传出的消息,满心的怒火都快将他仅剩的理智给吞噬了,“因为他?”
明明是没头没脑的话,可两人却默契地明白是什么意思。
李鹤雅无声地摇头,“迦叶,别动气,不然我会心疼的,这儿疼。”说着就拉过他的手按着自己鼓鼓的胸脯。
“……”
胸闷气短的国师大人当场傻乎乎地愣在了原地。
“我走了,不出两日就会回来,记得要天天想我哦”
湛十一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身体里,一想到回宫后还得跟陛下交代公主见了谁,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的,他就无比头疼。他年纪小,对男女间的情爱仍是懵懵懂懂之时,就见到如此麻烦的事,当真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娶妻了。
春寒料峭的皇城,年轻的国师立在萧索的街道上,盯着那个已经看不到的背影,突然咳嗽了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的清晰。青釉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生怕被公主扔下的国师大人一个想不开,又吐血了。
却只听到自家主子清冷道,“回去。”
这就走了?实在是国师大人表现得太正常了,这异于常态的正常偏偏更叫人忌惮,他又忍不住觎了国师一眼,默默地咽了下口水。
大人大概是……没事了吧?
季迦叶扯了下嘴角,给那张清冷漠然的俊颜平添两份妖冶,就像带着剧毒的一品红,哪怕明知凑近了会丧命,却依旧叫人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接下来,又该是谁了呢?
夏国公?还是夏国公世子?
呵呵,只有这些人统统消失了,他的苒苒,才会彻彻底底属于他一个人。刘太后什么的,这么碍眼,早该死透了呢。
一想到苒苒是请那个老秃驴,季迦叶阴沉的面容瞬时染上了诡异的笑意,那秃驴不是说他跟苒苒不会有好结果的么?那也让他尝尝这求而不得,阴阳相隔的滋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