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不留情面拍开了,李鹤雅倒也不生气,一对酒窝浅露,笑然自若。
“所以呢?”季貊阴涔涔地看着她,双手紧紧握着她的肩膀,他面上很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笑容,但那双猩红的眸子还是泄露了他真实情绪,“你要告诉我,季迦叶那蠢货为了得到你,跟乾帝拼命?”
李鹤雅吃痛,咬了咬牙没叫出声,“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我只想告诉你,我欠了迦叶,你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我会对你好,无条件地,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我能帮你做任何事。”
呵,这冠冕堂皇的话,季貊就是多听一个字都难受。
“女皇如今重用你不假,但等乾国没有女子可供你炼制傀儡的那天,你觉得你还能好好活着么?”
“没有女子,还有男子。”
成功看到李鹤雅越来越冷的目光,他不在意一笑,甚至还有几分自豪,“你真当能拿来炼傀儡的只有女人?这世上的女人都讨厌,只有炼成傀儡才听话,只要是个人,都能做成傀儡。”
他松开手,微微仰着头,环顾了眼这座简陋粗糙,却屹立百年的石头城,“这个存在了三百年,没人知道是谁建的,一个个鲜活的人进来,一只只傀儡出去。”
“你觉得,凭你一己之力能改变什么?还是说,你以为这世上有谁会感谢你?”
他的声音越发低哑,就像枯朽的树干一点点风化的感觉,“这世上有一个季迦叶蠢货就足够了,你最好安分点,不然哪天被我炼成了傀儡,连季迦叶都认不出你来了。”
李鹤雅捂着脖子,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方才,她是感觉到季貊的杀意的,在听到迦叶是因她而死之后。
也许季貊带她来这儿只是想吓吓她,也许就是个卑劣的恶作剧,但是刚才,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为什么?”定定地看着他,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季貊,南伽国女皇的第一号权臣,从累累白骨之中爬出来的季貊,”我以为,你跟迦叶……“
“你以为什么?你除了自以为是还会什么?”
夕阳收回最后一点光辉,整个石头城彻底成了座鬼城,呼啸的风声如鬼魅的低语般在耳畔响起,空气中弥漫着**跟血腥味。
死一般的寂静。
“我跟迦叶一起长大,然后嫁入宫中为后,中途发生很多误会,我中毒而死,迦叶为了救我,逆天改命,最后被李商言所杀。”又是有真有假,却比第一次的陈述要真实多了。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这不是今天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认真。可他的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地就像讨论今日的天气。
“我为什么要死?”她的表情同样认真,“季貊,我们打个赌,三个月的时间训练出一支男兵,如果我做到了,你不再炼傀儡,如果我没做到……”
“嫁给我。”
方才还想至她于死地的人,现在却要她嫁给他?
李鹤雅抿了抿唇,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怎么都压不下去,“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娶我?”
“谁说非得喜欢一个人才能成亲的,爱上一个人,是这世上最蠢的事,也只有季迦叶那个蠢货做的出来。”
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她跟季貊就像两个世界的人,能说到一处才怪。
“我要回去了。”太冷了,她这身子根本吃不消,但还没走两步,胳膊突然被握住了。
李鹤雅,我背你回去吧。
声音从背后传来,李鹤雅差点以为是风太大,自己听错了,季貊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不容置喙地重复了句,“我背你走。”
看着面前微微弓着身子的季貊,不知怎么的,她想到方才的穆行之。
季貊该不会是看到穆行之这么做,才有样学样的吧?
有病……
“不是,你为什么……”
季貊不想听她说话,直接将人往背上一扯,两只带着手套的大掌就放在她臀上。
“喂!”李鹤雅吓了大跳,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不让自己碰到他的身子,“你放我下来!”
“别动。”
“喂……”
李鹤雅不动了,脉门突然被按住了,挣了两下挣不脱,“我说你……”
“你怎么没中毒。”虽然是疑问句,话语里却没一点意外,或者说压根不在意。
“这个蛇有毒?”
季貊把人往上托了托,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剧毒。”
李鹤雅抿了抿唇,突然安静了下来,她想到那个世外桃源,跟李商言一起,吃的蛇肉。也许季貊早早就在那里候着了,至于当时为什么放过了他们,她却不得而知。
似乎一开始,她就陷入一个重峦叠嶂的迷局之中,可笑的是,她还沾沾自喜得以为,自己是那个设局之人。
“所以那次在桃花源,你也是有备而来?”双手交叉放在他跟前,微微一偏头,就能看到季貊脸色泛着银光的面具,“后头又为什么放过我们?”
“刘素莹太蠢。”
呵。
开口闭口说别人蠢,李鹤雅嗤笑了声,“你就不蠢了?”
“比你是要机灵点。”
“呵呵。”
“你再呵一声试试,信不信我把你给扔了。”
李鹤雅当然信,撇了下嘴角,不应了。过了会儿,眼看就要到那座小沙丘了,她轻轻嘟囔了句。
“说话就大声点。”
也真奇怪,明明季貊嗓音低沉,说话不容易听懂,可李鹤雅每回都能听明白他说了什么。
“我问你,信不信天道。”
“不信。”
回答地这么干脆利落,李鹤雅讶然挑眉,“那你为什么要去地藏菩萨庙念经?”
“不去我睡不着。”
她还想说什么,余光瞥到沙丘上等候的黑衣人,即使隔着黑色的面巾,李鹤雅还是能感受到他们脸上的震惊。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拍了拍季貊的肩膀,“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季貊这回也没拒绝,唤来一个黑衣人,不知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就牵来一串骆驼,慢慢踱步到他们跟前,又慢慢跪坐了下去。
“我们坐这个回去?”嘉善公主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骆驼,眼底满满的新奇,可一想到要坐这个东西回去,她又有点怕。
“在荒漠里,只有它们能带我们出去。”
难得这么好脾气地有问必答,她一脸怀疑地看着季貊,“那为什么白天……”
“白天没有狼,你再耽搁下去,就要冻死在这了。”
最后,李鹤雅跟季貊共乘一匹骆驼,那么多人中,也就他们两是共乘。
头顶是璀璨的夜空,耳畔风声萧萧,挂在骆驼脖子上的铃铛传来一声声脆响。
身后的人,将前面的姑娘拥入了怀中,动作是那么温柔,仿佛把他毕生的温柔都用尽了。
季迦叶,以后,由我来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