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突然被粗糙的大掌抓住,男人粗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伴随着浑浊的呼吸声,“爱妃在想什么?”
“没什么。”
她永远都是这样,待在他身边都能走神,可一旦他问起啦,却总说没什么。
“呵,没什么。”
知道他这是动怒了,可瑶贵妃一点都不想顺毛,反正他气着气着就会自己气消了。她现在看都不想看到这个人,干脆将视线投向营帐的帘子,两人就这么枯坐了。
夫妻六载,她跟他说的话,还不及她对婢女说得多。
“石月瑶,孤有时候真想把你心破开看看,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瑶溪郡主怔了怔,转过头,对上男人狰狞可怖的脸,突然笑了下,“陛下难不成还想对臣妾说,您可是对臣妾一往情深吗?”
“难道不是?”
“陛下算算自己有多少女人,这一颗真心得切割成多少片才够分的。”
天泽国皇帝脸色缓和了些,他从小在军营中长大,受过的伤不计其数,所以这回没了眼睛,除了痛恨南伽国跟李鹤雅外,倒没生出什么自卑的情绪,再说他那些兄弟死的死傻的傻,即便他残废了,也对他皇位没威胁。
他气得,只是这女人压根就不关心他。
如今难得瞧她为自己吃醋了,他倒是好受了些,“那些人身份低微,你若是不喜欢,孤不去便是。”
“呵,陛下说得倒好听,臣妾不过是个和亲的女人,哪有资格叫陛下独宠,若说身份,她们哪个身份不比臣妾高了。”
这天下恩爱夫妻不少,唯独不可能出在帝王家。
就连言弟最后也不是……
她叹了口气,大概言弟也将她这个表姐给忘了。
天泽国皇帝脸色微变,“她们找你麻烦了?”
“倒也没有,大家都是妾,谁也不比谁高贵哪里去。”
天泽国野蛮是她头一件无法接受的事,那为妾便是她第二件无法接受的事。
在被抄家之前,他们家也是书香门第,曾出过太子太傅跟一代大儒的,即便后来姨母被陷害入了教坊,她却在被父亲的好兄弟收养,养父母也是满腹学识,视她如亲女,她真的从未想过,自己以后会给一个蛮子做妾。
即便是贵妃,那也是个妾啊。
“呵石月瑶,孤还是那句话,除非乾国没了,不然孤的皇位只能空着。”
她那点小心思,如何瞒得住堂堂帝王。
他是宠她爱她,但还不至于昏了头,皇后之位他不是给不起,却不愿意轻巧许给一个心里根本没有他,还恨不得他死的女人。
“或者,你给孤生个孩子。”
瑶溪郡主目光闪了闪,紧紧攥着丝帕,面上却是平静无波的,“臣妾的孩子,恐怕不被接受。”
她一个敌国郡主倘若真的生下长子,能养的大吗?
“陛下比臣妾一个妇道人家看的明白,正如陛下说的,乾国还在一日,臣妾这贵妃就能安稳一日,但也只是贵妃罢了。至于子嗣,想给陛下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臣妾无法承受丧子之痛,还求陛下怜惜。”
他能怜惜她,那谁又来可怜他呢?
“石月瑶,孤若是死了,定会让你陪葬的。”
你真当李商言会来救你吗?这世上,真正能护得住你的人,也只有孤罢了。
他是天泽国皇帝一日,就能护她一日,他若是死了,她如何活得安稳?
石月瑶笑了笑,明眸皓齿,“行啊,天下大一统了,陛下若是被人杀死,臣妾自然给陛下陪葬的。”
这话也只有她敢说,也只有她说了,天泽国皇帝不会生气。
“好,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一笑,不知那笑容里有几分真心。
李鹤雅被带动一个普通营帐中,周围全是一模一样的营帐,没有规律地分布着,她一路走来,差点被绕晕了。
别说她现在软手软脚,就是真的恢复力气,外头匆匆士兵,她就是插翅都逃不出去。
这一回,恐怕真得丧命异国他乡了。
“夫人先等等。”
还没等她仔细打量这营帐,突然闯进来六个佩刀的侍女,也许是女兵,一脸肃然,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将人捆在了凳子上,然后才进来一个穿着乾国宫女的女子,年纪看着不大,二十七八的样子。
能这幅打扮出现在这里的,想来也就是那个瑶溪郡主,瑶贵妃了。
“你们先出去。”
“夫人,陛下吩咐,不能叫夫人单独留下。”
怎么称呼是夫人?
李鹤雅皱了皱眉。
瑶贵妃也不在意,干脆在她对面坐下,先将李鹤雅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公主倒是个不怕死的。”
李鹤雅从未跟她打过交道,但也从李商言只言片语中知道,他是敬重这个表姐的。
“只是我就不明白了,公主为什么放着好好地公主不当,倒去为南伽国送死呢?”
当年她为给乾国争取两年喘息的机会,也为李商言巩固地位,义无反顾和亲到天泽国,自然是瞧不起李鹤雅这通敌叛国的行为的。
“人各有志吧。”
“呵,倒是好一个人各有志,既然如此,公主便是死在天泽国也与我无关联。”
李鹤雅笑笑,她本就没寄希望于瑶溪郡主,毕竟她如今的身份可是刘太后的女儿,当初刘太后没少难为李商言,这瑶溪郡主护短,自然不会为她一个仇人之女冒险的。
“但我有事想请问贵妃。”
瑶贵妃正要走了的,听到这话顿了顿,“何事?”
“为什么他们称呼贵妃为夫人。”
天泽国后宫她了解,但和亲之时便说好以贵妃的身份,这夫人,显然不及贵妃。
瑶贵妃倒没想到都这时候了,这不要命的嘉善公主还有心情管她的闲事。
“我一敌国的郡主,出生也寻常,公主觉得这称呼还重要吗?左右不过是妾罢了。”
这瑶溪郡主倒是个执拗的。
“公主还要别的要问的吗?”
李鹤雅摇摇头,“但愿我的作为不会给娘娘添麻烦。”
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
“我无所谓,倒是可怜了乾国百姓,用多少税供养了公主,可惜了。”
李鹤雅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乾国百姓的,她为乾国做的够多了。
等人走后,立马有伺候的丫鬟端了晚膳进来,两菜一汤,主食是馍,倒也没有苛待她。
李鹤雅有点搞不懂这天泽国皇帝的意思了。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她便要求出去转转,原本只是想试探一番的,结果守门的几个女兵也没拦她,只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公主,那是禁地,没有陛下口谕不得入内。”
李鹤雅远远看了眼,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不过是个造战车的地方,这些技术还是乾国传来的,本宫还不稀罕看呢。”
那人瞬时气得脸发青,“这战车的图纸是夫人嫁妆带到我国不假,可公主这话未免太过狂妄了。”
她娘毕生的绝学……竟然是给瑶溪郡主的嫁妆!
李商言,你好得很,好得很啊!
李鹤雅闭了闭眼,硬是压下口中的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