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咆跟在独孤意走进万-宫的时候,南城雄图门也终于扛不住燕云军的火药被炸开,堆积在门洞里的砖石被硬生生推了出去,里面的守军被激荡起来的碎石打伤了不少人。{.而就在城门破开的同时,那些右臂上缠着白布的叛军士兵开始有秩序的撤退。不仅仅如此,当燕云军已经入城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在东城和西城攻打城门的叛军也立刻撤走,朝着万-宫方向集结。
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惊讶的发现,突然之间造了王咆反的人竟然有这么多。在最短的时间内黑压压聚集在万-宫的士兵,竟然不下两万。这些士兵聚集在万-宫外,将皇宫团团的围住。不进宫,也不散去。
王咆跟在独孤意身后,他这样冷硬心肠的人竟是都不敢去看四周的场面。皇宫里到处都是尸体,那些宫女和宦官的尸首大部分都支离破碎,就连一具完整的都难找出来。过道上的血顺着砖石的缝隙流淌,踩在上面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王咆甚至错觉,那血黏住了自己的靴子,就好像有无数双冤魂的手拉着自己的脚一样,寸步难行。
“是谁要见朕。”
王咆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一些。
“就在御书房里等你。”
独孤意没多说什么,低着头继续走路。
“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王咆指了指遍地的残肢断臂:“这些宫女和阉人又没有什么罪过,他们不过都是下人,每ri里做些打打扫扫伺候人的事,何必要赶尽杀绝?”
独孤意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着王咆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他们伺候过你。”
王咆的脸色骤然一变,忍不住攥紧了腰畔的横刀。
独孤意的眼神轻蔑的在王咆的手上扫过,继续往前走了出去:“你现在手里的横刀除了自杀之外毫无用处,而我可以很认真负责的告诉你,即便你自杀……你的尸体也会被我们剁碎了喂狗。不过如果你现在有勇气自杀倒是好一些,因为我不敢保证我们杀你会比你自杀要痛快些。”
“朕现在还不能死。”
王咆的手离开刀柄,举步跟了上去:“朕是一个容易钻进牛角尖的人,当朕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谋反的时候,朕心里就好像堵了一块石头似的。不弄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朕怎么可能死的踏实?”
“这句话说的还像是个汉子。”
独孤意冷笑了一声,不在说话。
走到御书房门前的时候,独孤意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走向一边。此时宫里到处都是右臂上缠着白布的叛军,所有反抗的人都被杀绝。王咆丝毫也不怀疑,他布置在万-宫里的万余禁军精锐已经不存在了。
当看到御书房门口一字排开站着十几个造反的将领的时候,王咆的心里隐隐一动。他脸色忽然变得平静下来,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走进御书房的门。
当他走进门看到书桌后面坐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他已经没了惊讶,甚至还释然的笑了笑。
“也就只有你,才能做到这一点……朕只是想不到,你竟然有这个胆子一直躲在洺州城里而没有逃走。”
书桌后面坐着的男人已经头发花白,四方脸,络腮胡须,身形魁梧。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普通的灰色布衣,可他看起来竟是比王咆更像是一位帝王。
事实上,他确实是一位帝王。
窦建德
“在朕面前,你竟然也敢自称为朕?”
窦建德冷冷笑了笑,看了看桌案上的玉玺忍不住叹了口气:“也对,毕竟你成功过,把朕的大夏变成了你的大周。”
王咆笑了笑,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看着窦建德语气平静的问道:“朕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你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既然你有能力暗中控制了那么多人马,为什么不早点把我赶下台?趁着燕云军攻城的时候动手确实容易成功,但难道这不是在给李闲帮忙?你就算杀了朕,抢回了那把椅子,还有什么意义?凭你手里那几万人,难道还能挡得住已经杀进洺州城的数十万燕云军精锐?”
“因为我要做的本就不是抢回这把椅子。”
窦建德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他没有再自称朕,而是我。
“不是抢回这把椅子?”
王咆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那朕更不能理解。”
窦建德站起来,缓步走向王咆:“我要的仅仅是杀了你,就这么简单。之所以我在这个时候动手,你说的没错,因为这个时候成功的可能最大。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我得为忠于我的儿郎们找一个好归宿。”
……
……
王咆思索了很久,也没明白窦建德的意思。
“朕从你的手里抢走了龙椅,这一个理由已经足够让你满怀恨意。你要杀朕,朕理解。朕不理解的是你怎么就甘心为李闲做嫁衣?”
窦建德摇了摇头:“因为你的眼睛里只有权力和玉望,其他的东西你早就已经都是去了。在洺州城里躲着的这几个月我想了很久,然后我发现我并不是如何的恨你抢走了我的皇位。如果仔细认真的追究,那皇位是我自己丢了的而不是你抢了去的。大夏国是我一手建立,我一直将大夏看做自己的私产,只怕被别人抢走,只怕不能让我的子子孙孙都坐在那把椅子上……所以我做了太多的错事。”
“如果不是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你以为你能成功?”
窦建德问。
王咆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不能。”
“恨你,不是因为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
窦建德走到王咆身前,俯身看着王咆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而是你杀了我的妻子。”
王咆坐着,窦建德站着。
所以王咆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显得有些弱小,窦建德俯视着他的目光并不凌厉,可是却让他的心里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她不是个合格的妻子,我曾经一度想抛弃她,甚至……有一段时间我想杀了她。因为她的妒忌心太强,因为她太霸道。她总是为自己家里人考虑,总想着让我把朝权不要交给别人,最好都交给她们曹家的人才对。我一直以为她只剩下了自私……她死之后我忽然想明白,原来她的自私,是为了我而自私。”
“她想让我把朝权交给她的家人,是因为她同样不相信别人。她怕我的国家会被人窃取,所以才会迫切的想要让她的家人来帮我。那ri在逃出皇宫之前,萧怡甄曾经挑拨我……让我抛弃我的妻子,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明白,再美的女子也不如陪伴了我一生的妻子。”
“为了让我能安全逃出皇宫,她找了个借口独自离去。我知道他是怕连累我,因为身边带着一个女人,我极难逃过你手下士兵的搜索。我疯了一样在皇宫里寻她,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第二天我知道了,你的人抓到了她。”
窦建德看着王咆的眼睛,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深切悲凉的说道:“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在准备替她报仇。现在想想,这段ri子以来我竟是没有想过一次夺回那把椅子。幸好……我虽然做了许多错事,但军中将领和士兵们忠于我的要远比忠于你的多。独孤意他们都是你父亲王伏宝手下的老将领了,之所以没有因为你杀王伏宝而立刻反了你,就是因为当时我就藏在独孤意军中。”
“你一直在找我,却怎么可能想的到我就在军中藏身?”
窦建德道:“我没让独孤意他们立刻反了你,是因为我想为他们谋一个好的出路。就算我以前动手,也照样能杀了你,但那又能怎么样?大夏已经亡了,就算我重新坐回那把椅子上,也夺不回整个江山。所以我才会一直等待,等到燕云军攻城的时候我才动手。这样……独孤意他们投到李闲麾下,也算是有个安稳的前程。”
“至于我……”
窦建德忽然探出手掐住王咆的脖子:“只要能杀了你,还有什么遗憾?”
王咆本能的想要挣扎,但却立刻被他身后的几个士兵按住。掐住他脖子的窦建德并没有立刻杀了他,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张画像挂在墙上,点上三炷香。
那画像,是他的妻子曹氏。
……
……
李闲预计了很多种攻破洺州的方式,他甚至想到了如果洺州真的固若金汤,那就拼着损失也要将城墙炸坍塌下来一片。不能从城墙上爬过去,那就把城墙拆了。这已经是中原天下最后一块挡在他面前的石头,他怎么可能会放弃?
哪怕损失的大一些,哪怕毁掉这座城。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进洺州会是这样一种方式。不是之前留在了洺州城内的密谍建立了奇功,也不是王咆手下的将领和臣子们为了他们自己而投靠过来。进洺州比预计的轻易许多,是因为窦建德竟然在这个时候在背后捅了王咆一刀。
当李闲到了万-宫外的时候,整座洺州已经被燕云军控制。万-宫外那两万余夏军士兵,是最后一批还没有放下兵器的敌人。
见到了骑大黑马身穿黑色甲胄燕王,两万夏军士兵忽然将手里的兵器丢弃在地。他们没有下跪,也没有其他的表示。他们只是目光有些忐忑的看着这个如今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人,等待着这个人做出决定。
到了宫门外的时候,李闲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对于这些夏军士兵,他知道如何安置。
“愿意留下的,按老兵发放粮饷,今ri的军功可以折十亩勋田,再加二十贯钱的奖赏。不愿意留下的,每个人发五十贯钱,发放凭证,回家之后也可以得到十亩勋田。不管是留下的还是想走的,一律按照燕云军老兵的待遇办理。”
“谢燕王!”
被窦建德赶出来在宫门外迎接李闲的独孤意等人听到李闲这番话之后拜倒,那些丢掉了兵器的夏军士兵爆发出一阵欢呼。
“夏王何在?”
李闲问。
独孤意回头看了一眼万-宫大殿,低声道:“在等您。”
李闲嗯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随从不要跟着,缓步走进了皇宫,就在大殿前不远处,一棵歪脖垂柳下,一身灰色布衣的窦建德对李闲招了招手,就好像多年未见的老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