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妥了双方的交易后,青木宣纯并没有急于离开南甸屯,而是提出想去牛家堡参观一次。
宋彪很清楚日本人是极端阴毒的东西,这分明是想要借机摸清楚他的底牌,心里冷笑,却没有拒绝,亲自陪同青木宣纯大佐前往牛家堡。
这天下午是正常的射击和战术训练,宋彪的部队都集中在后山操练,牛家堡里倒是显得空荡荡,宋彪猜想青木宣纯恐怕每走一步都要计算距离,为以后迫不得已之时进攻牛家堡做好万全的准备。
宋彪懒得在意这一点,因为他已经计划在有钱之后立刻将防御工事重点转移到南甸屯,在那里建设一个全新的南甸堡,用南甸堡控制整个浑江地区,扼守江口。
空荡荡的牛家堡让青木宣纯大佐颇感诧异,但在远处的后山,他还是能听到密集的枪声和操练声浪,他忍不住的向着后山的方向走去,站在要塞墙垛上俯视前方,数百米外的地方,近两千名士兵正在操练。
让青木宣纯大佐略感惊奇的地方是宋彪的这支部队都穿着日军的军服,宋彪陪同在他一旁,见他迷惑不解,就和他解答道:“我们物资缺乏,正好在战场上缴获了一大批日军服装,虽然很多都已破旧磨损的厉害,咱们缺钱少粮,就专门组织人员补一补,改一改,凑活着穿在身上当作训服,外出还是暂时先穿俄军提供的大呢子军装。”
青木宣纯大佐取出自己的望远镜,隔着数百米远的距离观看着杨铁生和张亚虎的部队操练,过了片刻赞叹道:“阁下果然是名将之资,您的部队成立至今不过三个月而已,却已经能有这样的训练素养,贵国诸军之中除了袁总督麾下的北洋新军,确实已无对手。在此等条件和环境之下,不僵化于各方面的限制,尚能统一军装,也是实属不易,青木佩服不已。若是加以时日,容阁下三五年之机,他日必当是左右关东局势之第一人。”
宋彪也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军士们操练,淡泊的答复青木宣纯道:“大佐过誉了,统一军装不过是让弟兄们明白自己绝非胡子而已,并无更多的用意。”
青木宣纯大佐则道:“绝非过誉。牛家堡地势绝佳,阁下是善用兵法之人,又有如此精锐之兵,扼守此地,敌军纵然四倍来犯也未必能够打败阁下。”
宋彪深思片刻,答道:“战争这种事,永远是结束之后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
青木宣纯大佐稍稍诧异,总觉得宋彪这番话里深藏着太多的含义,思索片刻之后愈发觉得话中有话,便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询问下去。
他观看了片刻的训练之后,见好就收,这就返身离开,想去参观其他的设施和部署情况,回到校场才注意到这里有两座墓,他原先已经是埋着对宋彪很重要的人士,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南甸屯子的两个孩子,墓碑上的铭文说的很清楚,两个孩子都是死于日俄之战。
青木宣纯大佐心里更加诧异,忍不住的和宋彪问道:“阁下将两个孩子葬于此处,是不是有特别的用意啊?”
宋彪看了他一眼,道:“并没有更多的用意,只是告诫将士们,因为我们太弱小,所以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保护。”
“这……!”
青木宣纯大佐一声惊叹,匆忙和宋彪道歉:“对于南甸屯之事,我军及我个人都表遗憾,此事纯属意外,给阁下添了麻烦,还请阁下多多宽容。”
说完这话,他亲自向两个孩子的墓碑躬身致歉,又道:“真的对不起了,如果有来生的话,希望你们能够生活在一个和平繁荣的亚洲。”
宋彪不动声色的思索着,心里感叹一声。
青木宣纯大佐总觉得在牛家堡需要禁忌的话题很多,他对面的这位宋彪上校似乎也是一个谜一般的人物,很难琢磨和预料,便又主动换了一个话题,和宋彪提议道:“宋,恕我直言,我观你是一个锐意进取,绝不会满足眼前之成就的一方豪杰。你若有意建立一支独立于俄国的掌控关东局势的新军,势必还是要更多的招收一些同样锐意进取,并有着严格训练和现代军事知识的新士官,我国自明治31年开设振武学校以来,一直有意为贵国培养现代士官,以期望能实现日中两国的共同进步。如今亚洲之局势已经为欧洲列强所控制,若要打破这一局面,仅仅依靠已经步入现代国家的日本还是不够的,只有日中两国联合对抗欧洲列强,我们才能重建亚洲之秩序,领导亚洲走向繁荣和现代。我国正是依据这样的想法,为贵国培养第一流的军官人才,其中已经有很多颇具才干的人,我以为他们若能在您这里效力,日后必定会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
宋彪微微点头,道:“阁下这番言论正是敲打了我心中的忧虑,世界日新月异,唯有我国继续暮钟迟缓,不知进步,既无民族之觉醒,也无国家之觉醒,长此以往,恐将是国之不国,可惜我只是一介草莽,没有机会为国效力,也没有能力劝诫我国发奋图强。”
青木宣纯大佐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当即笑道:“宋,你这真是太自谦,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袁总督此次让我代为传话,正是要为贵国朝廷试探你的口风,不知你是否有意鄙弃俄国,转而为贵国朝廷效力。我在贵国担任驻华武官日久,在贵国朝政中颇有交往,据我所知,贵国朝政之中对你是颇为惊叹的,如果你愿意真正的为本国效力,高官厚禄自不在话下啊。”
宋彪倒是很淡泊,道:“或许吧,如今还不是我去考虑此事的时候,等一等再说吧。”
青木宣纯大佐笑道:“那倒也是,时机总是人生大业之关键,但只要你同意,贵国政府必当立刻招揽你为己用,这是不用质疑的事情,何况袁总督对你也是颇为赏识,有意力推。我想,或许有一天,你也会和袁总督一样具备影响中国命运的能力,那时可能才是日中两国通力合作的开端。”
宋彪微微点头,道:“是啊。”
他心里冷笑,亚洲什么时候需要日本来领导了?
在过去的两千年里,亚洲只有中国能够领导,未来两千年也必将如此,根本没有你日本什么事。
在心中冷嘲之余,宋彪也意识到青木宣纯大佐的这番言论倒是提醒了他,中国想要重新崛起,首先还是要进行民族和现代国家革命,其次要恢复自身的实力和传统影响力,再次领导亚洲之秩序,并且在此基础上重新成为世界的霸主。
没有亚洲的基础,中国是不可能成为世界霸主的。
只有立足亚洲,领导亚洲,确立亚洲之秩序,恢复整个亚洲的实力和荣誉,中国才能雄霸天下,号令世界。
要做到这一点,这就要求中国在军事、经济、文化多个领域都要再次复兴,再次具备对整个亚洲的影响和引导力。
想到此处,宋彪愈发意识到自己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他淡淡的感叹一声,和青木宣纯大佐道:“我想劳烦大佐阁下,若是有机会回日本,请替我物色一些自贵国士官学校毕业的青年士官,请他们到我的满洲步兵师效力,我必当厚待他们,给予他们发挥自己才干的空间,因为我这里本来就没有任何基础,一切都是崭新的,正需要新力量和新人的加入。”
青木宣纯大佐正色道:“此事显然是最重要的事,我最近正好要回国和我帝国首相桂太郎阁下汇报满洲之局势,就让我亲自去士官学校一趟吧,务必会给予您最多的帮助,还请阁下放心。”
宋彪看起来很诚恳的答谢道:“那就多谢了。”
青木宣纯大佐似乎又在两人的交往中占据着思想上的优势,长笑一声,很有气势且无比坚定的说道:“宋,我一贯相信真正的合作总是自下而上的,每个小小的日中合作都将会改写历史,并最终推动整个亚洲和世界的历史。”
“哦!”
此时的宋彪更像是青木宣纯的学生,虚心学习他的思想,以及他对于日中两国未来的畅想。
真的会是这样吗?
宋彪相信最终的结果恐怕是青木宣纯这种聪明人都无法想象的,日本想要领导亚洲的决心从未变过,不管是二战前、一战前、明治维新之前,亦或者是二战后,当经济和其他手段无法实现这个目标,他们就会采用战争,从来都是如此。
儒家文化的精妙之处就在于此,任何国家都自恃自己为天朝上国,天人感应,皇帝是上天决定的统率天下之人,在日本,这种情况就更为极端了。
特别是在中国不能领导亚洲的时候,日本、韩国、越南……都开始想做亚洲之王,可他们实际上都做不了。
亚洲啊,归根结底还是中国的,只有中国具备领导亚洲的基本条件和历史传统,所以,中国人应该要具备这样的心态、素质,并以此对自我和民族的基本要求,无论是在经济、军事、文化、科技、思想之上,还是在民族的素质、人民的生活水平、政治体制的优异性上,你都要具备作为亚洲之巅的水平,只有如此,你才能领导亚洲。
中国人要积极向上,努力奋进,改进自我,改进民族和国家,要先立身,再立国,先让每个人都成为优秀之人,国家才能为优秀之国。
如果中国做不到这一点,亚洲就只能持久的陷入混乱之中,世界也只能是由盎格鲁-萨克逊同盟所引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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