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李崇闻言,对陆睿拱手欲离开,刚要带着李莞走,却听陆睿又唤他。
“李大人。人生在世,必有忍,其乃有济。很多事身不由己,容人便是容己,莫要钻入那牛角尖中,对谁都不好。”
李崇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李莞转身看他,不料陆睿也正在看她,李莞心上一紧,赶忙移开与他对视的双眼。
“多谢陆大人提醒。”李崇的声音没有波澜,更加没有感激提醒之意。
陆睿敛下眸子,捏拳在唇边轻咳两声:“咳咳。李大人好自为之,告辞。”说完便拉紧缰绳,将马头调转,如先前那般十几匹骏马踢踏消失在街道尽头。
直到陆睿走了之后,李莞才稍稍松了口气,转头看李崇,只见他低着头,肩膀耸着,两手紧紧捏着,手背上青筋暴露,一副快要被气抽过去的模样,李莞拉着李崇手臂喊了他一声:“爹。”
李崇没有反应,李莞又加重声音喊一声:“爹!”
猛地回神,李崇看向李莞,见她正疑惑的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探究,李崇这才放松下来,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道:“回家吧。”
李莞无奈跟着李崇后头,心里把陆睿埋怨了个透,本来李崇心情都已经好了很多,没想到陆睿几句话的功夫,让李莞一个晚上的努力全都白费。
李崇一路沉默,李莞追随半天,终于忍不住道:
“爹,那个陆大人不是什么好人吧?”
李崇似乎心不在焉:“这个世道,好人坏人很难界定,你怎知他不是一番好意呢?”
因为陆睿本来就不是好人。心里这么想着,但李莞却不能直接这样说,思虑片刻后问:
“他刚才说那句话什么意思?就是什么忍的。”
李崇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吐出一句:“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济……意思就是,无欲则刚,有容乃大。”
李莞蹙眉不解:“他要爹容什么?”
确实不太明白陆睿和李崇说这句话的意思,陆睿是镇国公世子,是大理寺卿,是朝廷正儿八经的三品官,而李崇不过是个刚中状元,前途未明的人,有什么事是要他特意提醒李崇容忍的?难道是李崇在官场上遇到了什么事?可即便如此,也轮不到陆睿来提点他,更何况,那个陆睿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人,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来提点李崇?换句话说,两人是什么时候有交集的?
李莞的问题,李崇终究还是没能回答,李莞问出那句以后,父女俩之间的话题便如终结了一般。
回到家里,李崇把手中的纸包递给李莞,然后便头也不回去了书房。那背影孤孑,透着难以言说的落寞,李莞脑中不断回想起当年李崇的尸体被送回李家时的样子,惨白发青的脸,到死都透着一股子愁怨。
这一世,李崇的下场会如上一世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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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端阳节前,李崇被安排到六部观政,三日才能回家一趟。
冯掌柜按照李莞的吩咐,在京城朱雀南街后的振兴街一气儿开设了四家店铺,一家卖衣裳丝绸的,叫馨雅堂;一家江南香料,叫馥郁堂;一家卖珍珠首饰的,叫珠颜堂;一家各色通货的,与李莞在江南设立的南北货庄同一个名字。
李莞因为通晓未来十年的走向,从衣裳款式到珠宝首饰,并且李莞还知道,京城哪些店铺是踏踏实实做生意的,可以通力合作,哪些店铺是目光短浅的,生意场上得刻意避开些,方方面面,都能给冯掌柜不少好的建议,让冯掌柜直呼李莞是个经商的天才,弄得李莞怪不好意思。
端阳节前,京城的女孩们都喜欢做香囊,馥郁堂的香料全都是从江南新运回来的品种,是江南制香世家所出,香味历久不散,沁人心脾,最关键是带着一股子江南烟雨的秀气,这是北方香料所不具备的,正巧赶上一个端阳节,姑娘们购买香料之后,能够得到一方馨雅堂的丝绸绣帕,或者珠颜堂的一枚米珠戒指,再或者便是南北货庄一些从异域运回来的新奇物品。
不得不说,冯掌柜的方法确实奏效,凭着香料店的生意,把其他三家店铺都给推了出来。
端阳节是李家来京城以后的第一个节气,因此宁氏很重视,与老太爷李贤商议过后,决定趁着节气,在府中宴客。
老太爷李贤为官多年,因家在大兴,所以同僚间的来往都是能免则免,一来不方便,二来没脸面,当然了,所有人都看的出来,不方便是假,没脸面是真。李崇起点太高,当年摔下来就显得更惨,李贤是真没想到,儿子居然还有翻身的一日,说什么也得把过往的不痛快找补回来才成。
相比于李贤和宁氏的高兴,李崇却一日冷过一日,有时候回家李莞去给他送些吃食,李崇时常端着碗对着李莞发呆,李莞问他怎么回事,他只摇头不说话,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
李莞不知道李崇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可能每天都跟在李崇身边,只能对张平和赵达吩咐了又吩咐,让他们定要寸步不离李崇的身边才行。
李家宴客那日,李莞、李绣和李娇她们在东跨院招呼各府的姑娘,李青、李茹和李灵都来了,上回李青和李茹来的时候,李灵去了别府做客错过了时间,这回是再推辞不过,可她和李莞之间‘有梁子’,所以尽管露面,却也没给什么好脸。
李家这回宴客,保定王家也被邀请,王家送来了不少礼品,其中还专门给李绣送了一套珍珠头面,老夫人代李绣收下,并且让桂嬷嬷给李绣送过来,要她亲自去谢一谢王家夫人,也就是李绣未来的婆婆。
李绣受了老夫人之命,不敢不从,随桂嬷嬷去了。李绣去了之后,姑娘们的目光就忍不住盯着王家给李绣送的礼盒上,说是有一副珍珠头面,不知道是什么款式的,女孩们凑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首饰衣裳。
李绣只是去简短的跟王家夫人打了个招呼,手里拿着一个红封回来了,便是那王夫人给李绣的见面礼吧。
李欣凑到李绣身边笑嘻嘻道:“绣姐姐,把你这礼盒打开让我们瞧瞧吧,我最喜欢珍珠了。”
李绣抬眼环顾一圈,见姑娘们都一副想看的样子,把红封放到手边的茶几上,然后唤来伺候丫鬟,把礼盒打开,笑道:“要瞧便瞧吧,一个个那样子。”
礼盒里放着一套八件珍珠饰品,一对珍珠头簪,一对珍珠手链,一条珍珠项链,还有两只珍珠耳环,一根珠钗。
姑娘们瞧见礼盒里的东西都围了过来,不约而同都有点失望,别说其他人了,就是李绣自己也有些失望,原别人送的东西,不该嫌弃好丑,但这王家未免也太小气,除了那根珠钗上的珍珠有指甲盖大小,其他饰品上用的都是小米珠拼凑而成,而珍珠托竟都是银子。
李莞看着这礼盒,心情有些复杂。
按理说王家此时还未破败,很是殷实,对未来媳妇何以这般小气,说句不好听的,这种小米珠拼凑的首饰,还没有她珠颜堂送的赠物做工精致呢。更何况用的还是银托,只有小门小户的妇人才会用银托做首饰。
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连鼓动李绣的李欣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咳两声,哈哈打圆场:
“那个……还挺好看的。”
李绣哪会不知,这是姐妹们在替她全脸面,浅笑一番,便要把礼盒收起来,没想到却听到一声嗤笑,李灵端着一杯茶坐在一旁,她只是瞥了那礼盒一眼甚至都没有围过来看。
“那种货色都能送出来给未过门的新媳妇,只怕绣姐姐今后嫁过去的话,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李灵毫不留情的揭穿了这件事情,让李绣顿时满面通红低下了头,李青从旁呵斥:
“李灵,忘了在家里祖母吩咐的话了吗?”
李灵把茶杯重重往旁边一放,根本不听李青的,站起身来往众姑娘这里走来,经过李莞身边时,还故意撞了一下李莞,用不屑的目光看了一眼礼盒中的东西,哼笑着伸出一条胳膊,露出手腕上一串东珠手链,每一颗珠子都比礼盒中最大的那颗珠子还要大上两圈。
“这是我上回去子恒哥哥家做客,宋夫人送给我的。比你未来夫家送的这些都要好上数倍,你们一个个谁看不出来,就是不说罢了,这种不把姑娘放心上的人家,还指望将来嫁过去过什么好日子吗?”
李灵借着耿直说了一大堆伤人的话,李青恨不得去捂住李灵的嘴,现场气氛尴尬的不行。
李绣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未免让人看见,把事情闹大,干脆捂着脸跑去了内室,李欣和李莞跟着李绣去安慰,李灵又拿起礼盒旁的红封,十分无礼的把红封打开,看到里面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展开后在姑娘们面前扬了扬,得意满满的说道:
“瞧见没有,我说的一点都没错,这王家根本就没把绣姐儿放在眼里。”
李青一把夺过李灵手里的东西,仔细折叠好重新放回红封中,拉着李灵坐到一旁,冷声斥道:
“凡事留点口德,这世上不是就你一个人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