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天后一鸣正式出院,医院里依旧繁乱不堪,没有了军队的束缚大家显得没那么神经紧绷,不过却时时需要为医疗用品和粮食操心。
听说军队撤离的那几日里,是一个薛姓的政府要员提供的,不过该人士好像以潜逃去往南京,舆论风向总是转啊转的。
大概在5月29日,灸舞抵达了重庆,那天那小两口一回家,就见到家里半塌的院子里站着一个男人。
她先开口:“哥,什么时候到的”
那身影的主人转过身来:“大概快一个小时了,这是?”他疑惑的看着她身旁的小新。
她介绍道:“我哥,我未婚夫,那天我去找你,是因为和他有些矛盾,不过现在又和好了”
两个年轻的人走上前,在一片废墟下成功牵手,彼此打了个招呼,过后灸舞开始催促:“尽快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
她:“南京吗”她有些为难的看着小新,这小伙子,真的是四好青年,哪有危难哪有他,怎么可能轻易离开需要他的医院呢?
他确实犹豫了好一会,灸舞也看出了端倪:“据我所知你的家人也都已经移居到南京了,他们还是希望你可以一起去的”
小新诧异:“你见到他们了吗?”
灸舞:“嗯,码头的匆匆一面”
她:“你认识他家人?”
灸舞:“不是,是父亲和母亲来接我的时候,被他的父母认了出来,父母好像不认识对方,后来路上的时候才听说了你的事情”
她有些不好意思:“那那天吵得太凶了,你那么快回国,当然不知道他了,那我回去收拾一下,对了二伯他可能不愿意走”
灸舞:“嗯,我知道,你们先去吧”
两个人穿过长长的回廊,小新再一次踏入了灸月的房间,已经没有之前几次的羞涩了,他进去顺手关上房门,她开始收拾东西:“我知道你追寻民族大义不会去南京的,我要去南京”
小新:“不是,确切的说我很矛盾”
她将衣服放进箱子里看着他:“什么?”
小新:“我不知道我要不要去”
她有些诧异是什么让这个死脑筋动摇了:“怎么了吗?”
小新:“我父亲他…”大概是觉得说下去会矫情吧,话到嘴边又停下了。
她大概清楚了:“你回去看到了什么吗?”
小新:“我一直觉得像这种拯救民族危亡的时刻,有些事情顾虑不上是难免的,但是你知道如果当你亲眼看到你忽略的那些事情的时候,闪过脑海的一定不是什么拯救民族危机,为革命信念焚身,脑海不免会思考值得这个词”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人思想的分水岭,他会问出那些一定是有什么人做了什么影响到他,让他对之前所坚定的东西动摇了:“你爹自助我们医院是你的意思?”
小新:“不是”
她:“那就是你爹的意思咯”
小新:“他可能只是因为我在里面吧”
她:“我听说南大门难民营那块他也送了粮食”
小新:“我知道,也许只是求心安吧”
她:“那你觉得你爹是个什么人?卖国求荣?”
他显然不能接受那四个字:“不至于吧”
她:“他顶多只是想求个安生,不过这个时候不是做个逃到敌人的管辖区就能安生,你老爹官场摸爬那么多年会不明白?”
小新:“我觉得我应该支持在一线”
她:“现在不满足治病救人了?想冲一线了”
小新:“我应该这么做”
她:“你想这么做吗?”
小新:“日寇犹在,小家何安?”
她:“日寇以祛,小家梦碎”
小新:“这就是我矛盾的所在”
她:“很多人都有这个矛盾,你且看戚继光,不过我觉得你最好去看成吉思汗,同样是为了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而发动战争,一个侵略者一定也是做好了放弃什么的觉悟,一个丧失领土的捍卫者却在思考是否舍弃的问题”
小新:“你不是人类,你不会明白”
她:“自然法则优胜劣汰,向来只会偏袒强大的一方”
小新:“我想去南京”
她继续收拾衣服没有回话。
小新:“并不是为了缩在敌区,内部突破同样也是一线”
她看他:“你并不是军人”
小新:“那个男人撤离前,安排了我后期工作”
她:“他让你去维新政府做事?”
小新点头:“我一直犹豫的不是什么小家大家,而是我不想被骂,不过总得有些人去做那些被误解的事,不是吗?”
她愣了愣点头:“幻也去了南京?”
小新点头,好像所有人都冥冥中被聚集在那个有六朝古都之称的城市,南京。
那个中午,很平静,轰炸后几乎很少可以听到禅鸣,大妈端上来几道菜,左不过水煮白菜和一些冬日里的咸货,由于重庆鼠疫和霍乱横行,大妈做好的菜摆在桌子上,没有人动筷子。
就在大妈准备把菜倒掉的时候,二伯制止了:“这都做好了,这分量应该够我几顿的”
灸舞想要开口在劝一劝二伯,二伯难得没有把气氛弄得剑拔弩张:“小舞,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躲在小日本的旗子下,你躲的了一时多不了一世,我在这生在这长,也自然要在这死,何况秀芳和小伟都在这里,老爹总要有人守,你们去了南京也算是一家团圆了,老三他们有一天说不定还会回来,要是没人了,那得多空落”,他说那些的时候调调有些凄凉。
那二老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灸舞还算受的住:“嗯,那小一鸣怎么办?他还小”
二伯直愣愣的看着一鸣:“你是要和我守在重庆,还是和你四姐他们去南京?”
一鸣出来后本就黏灸月,而且由于二伯一下经历了人生大悲,所以时常对一鸣关爱不够,脾气阴晴不定的,虽说一鸣住院期间,二伯衣不解带的照料,在小一鸣的心目中拉了不少票数,又是亲儿子有加了不少票数。
小一鸣趴在桌子上眼睛于桌子平齐:“爸爸,一起去嘛”
二伯抱起一鸣拍了拍他被剃掉头发的小脑袋:“爸爸不会去的”
一鸣抱着二伯的脖子,他的童声未退:“为什么,一鸣很想和四姐去南京,可是一鸣也很想和爸爸在一起,爸爸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灸舞:“既然如此,您把一鸣托付给我们吧,我会尽力照顾好他的,您放心。”
二伯抱着一鸣的手有些松动,他总是摸摸一鸣的头,似乎在轻叹时光流逝,一鸣眨眼就长高了,下一次见面也许你会不会更高,也许会比我还高,他又欣慰的笑笑。
大伯总是应该要表一下态度的:“你放心,我们再怎么说也不会危难孩子的,有我们一口的,一定有一鸣一口的”
二伯叹了叹气,有时候有些人已是最后一面,那顿饭终究是没吃成,所有人的劝导二伯一概没有听,执拗的守着重庆,守着那四方宅子,守着他心中的世界,守着他的小故事。
船票是2:30的,二伯还有一些时间可以和一鸣独处,那短短的1个小时,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重庆的大街秩序渐渐在恢复,经过一些供电商的时候还能听到他们的口号,誓死捍卫重庆,绝不撤离重庆,让每个重庆人活在光明之下。
码头是人最多的地方,不明所以的外地人扎堆的要来重庆,重庆的人削尖了脑袋的要出去。
船票水涨船高的,一个小时一个价位,好在来之前,灸舞就已经托他医院的同事买好了回程的船票。
江水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