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潮生一边想着,一边就皱了眉,小声嘀咕:“羊乳还不是一样的腥气。”她原本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腥气味儿。
虽说厨房里做出来的,绝对不会真有腥味儿,可是萧潮生就是觉得还是有腥气的。那种感觉大约和她第一次上了战场之后在看见鸭子肉粥是一样的。
跟在谢风雨身边儿当然有好有坏,比如一点就是谢风雨是不同意她上战场的。
进了军营整整一年,谢潮生从来没有真正上过战场。头一回去,还不是去杀敌,而是去打扫战场的。
他们那天打了胜仗,但是死去的人也不少。谢潮生一眼望去,尸横遍野。
偏偏因为打了胜仗,他们当天的伙食出乎意料的好。
但放在谢潮生眼里,就不一样了。
谢风雨那时候还没有放弃劝导谢潮生回去的想法,于是从伙头营专门领了一道血汤和一道肉粥回来。
喝一口在嘴里,总觉得肉糜里渗着血水,喉咙里反上来的不是汤鲜米香,而是血腥气。
那种滋味……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绝对想象不到。
她不是不能忍受,但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她干嘛非要委屈自己?
卢老夫人呵呵笑,宠溺的跟萧潮生说:“好了好了,祖母知道了,以后不给你做了。”又忍不住抱怨:“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挑嘴?”
“祖母。”萧潮生嘟嘴,满脸的不高兴。
卢老夫人无奈的很,彻底打消了心底的最后一点疑虑。
她不是不知道她的孙女萧芷有这样的资本。可是一个长期病弱的人突然间显得锋芒毕露总是会让人产生疑虑。
尤其是,这种改变十分突然。
她的孙女当然还是她的孙女,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背后是不是站了谁,她老太婆还是要清楚的。
都说“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可是那也要看是什么事情吧。
要只是家里的子孙辈有了什么小事,那她聋点儿哑点儿倒也没什么。孩子们大了,能自己处理事情了。
可是即使萧远章不说,她也知道萧潮生的改变不是小事。
哪有什么都不问的人突然间变得睿智异常的?
眼下看起来,她孙女还是她孙女。
萧芷愿意和家里的姐姐妹妹们相处的好,但是却不代表着她就是好脾气的人。自家孩子自己知道,萧芷从很小的时候就是不愿意妥协的。
她的东西,若是真在意的,得罪人也不放弃;但是不想要的,任凭说什么不要还是不要。
卢老夫人无数次庆幸,好在她虽然不喜欢喝药,从小儿倒也没让人在这上头为难过。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话,人老成精、眼睫毛都是空的的老人当然能从萧潮生的举动中看出问题来。
卢老夫人放心了。
萧潮生也放心了。
她能从卢老夫人慈爱的表情中看出来她是过关了。
自己家的孩子嘛,即使是真的遇见什么事儿了,帮忙的可能性更要大些。
萧潮生敏锐的意识到,是她自己心虚了。
她不是原本的萧芷,但是谁知道呢?别人顶多会怀疑说是有人要挟她做事或者别的什么。但是不会去想说是她已经不是她了。
她这是典型的心虚。
反应过来的萧潮生显得更加淡定了。
至于那一碗酥酪,萧潮生放到了一边之后便没有人再提起。
食不言寝不语,之后一直到吃完一整段饭,大家都没有在说话。
等天色渐渐暗下来,众人也都放下筷子。
“母亲。”萧远章扶着卢老夫人在宴息室里坐下,轻声说:“儿子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到来年便出仕。”
卢老夫人一惊,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萧潮生,然而后者低垂着眼睛,脸上一片阴影,看不清具体的神情。
“怎么突然间想起来了?”卢老夫人担心的询问。老夫人知道,眼前的局势乱的很,原本萧远章不出仕,存着的是躲避的心态。
反正他们世家大族的,等到政局平稳下来之后再出仕也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现在,萧远章突然间改变想法了?
“母亲。”萧远章苦笑:“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儿子不能单单让三弟在朝中撑着不是?”
卢老夫人隐晦的扫了一眼周围,知道这事情大抵是不能让众人知道的。
“真不是什么大事?”卢老夫人不放心的问。
“真没有。”萧远章很诚恳的回答。
卢老夫人盯着他看了又看,确定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之后叹了口气,挥挥手:“罢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就是了。”
她老人家也是知道的。她儿子面儿上看不出任何不妥来,大约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的确没什么事儿,但第二种可能,却是兹事体大,她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不说,还有可能会拖后腿。
既然如此,她也就装作是不知道了。
“还有别的事情吗?”卢老夫人想了想,问。
“瞧母亲说的。”杨氏已经知道了,因而笑着接话:“这已经是足够要紧的了。还能有什么事情呢?”
卢老夫人点点头,轻叹:“那就回去吧。”又嘱咐萧潮生:“你也是,还没歇过来,怎么也不说早点儿回去?”
萧潮生抿嘴笑:“听祖母说的,还不算是晚呢。”
卢老夫人笑的欢快:“你父亲我倒是不担心,他皮糙肉厚的,可是你可不一样。你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可不能和她比。天色晚了,早点回去。”
萧潮生没说话。
她知道老太太是对她好。甚至还连别人嘴上能说的都堵住了。
不管怎么样,传出去身体弱的名声去都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卢老夫人刚刚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她心疼孩子,和孩子身不身体弱没关系。
再说了,她父亲正值壮年,谁会说他的精力不好?
相对比之下,还没成年的萧潮生精力比不上萧远章,也不可能会有人说什么的。
有什么好说的?觉得自己得罪不了萧远章吗?
人老成精果然不是说说而已的。
“孙女知道了。”萧潮生想通了,便也不违背老人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