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云雾,似美人的轻纱,披于那华美精致的宫阁之上。
它无边无际地穿过楼阁回廊,萦绕,似有若无,缥缈无迹。
就像有一些爱,令人看不透,摸不清。
你远了,它缥缈于心头之上,让你日日牵挂思念;
你近了,它萦绕你整个身体,与你融于一体,你反而感受不到它的存在,触不到它的温度。
那巍峨立于九天之上的弥罗宫殿檐角耸立,如涅磐重生的凤凰,欲破云层,却被困云层,在云雾迷蒙里若隐若现。
一白袍男子穿过长长的重阁回廊,前面是一白须老者,手执拂尘,仙风道骨,身后是两列拥刀持戬的天将。
薄雾模糊了他们的面容。
只有衣袂翩飞,如梦如幻。
穿过回廊,面前是九十九级玉阶。
一级一级,通向九重天的最高处――弥罗殿。
男子沉默地拾阶而上。
他走的很慢,背却挺得笔直,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与骄傲。
他的脸色苍白,轮廓如雪一般的精致,垂眸,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如振翅欲飞的蝶袂,掩住了眸底最深处的感情。
宽广的白袍衬得他身材的挺立修长,长发未束,就那样散漫披于身后,微风一拂,发丝与衣袍缠绕而起,如诗如画,美好的令人不敢染指、亵渎。
阳光漫天洒在玉白色的玉阶上,折射出璀璨万分的光华。
而世上最璀璨的光华,都比不上他的耀眼夺目。
他走得很慢,却没有一个人催他。
九十九级玉阶之上,弥罗殿内,王母娘娘,四界的主神,端坐在琉璃椅上。
在他上了第九十级玉阶后,弥罗殿内大门轰然打开,男子这才抬起头,他顿住了脚步。
他的眼眸抬起,露出那双足以倾倒众生的眼眸,然而本可璀璨如星辰的眼眸里面却是一片幽暗漆黑,无边的黑暗,似乎会将所有的一切都困于其中,又如同冰冷的玉石,温润中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他的脚步只顿了很微小的一瞬,没有任何人发觉,除了他自己。
他走进弥罗殿中,殿上,是尊贵的四界主神,殿旁,站着四界尊贵的天神们,服饰,神态各异,在他进来的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弥罗殿里,顿时一片死寂。
他缓缓走上前,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随后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久伏地面,如山泉一般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出,“罪臣杨戬,叩见娘娘”
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恭谨。
身上的冷傲之气,皆无。
王母已从琉璃椅上走下来,脚步有几分仓促,眼眸里透出几分激动,然而走到杨戬的面前,脚步却迟缓了下来,伸手欲扶杨戬起身,迟疑了半刻,她缩回了手,温和道,“杨戬,你起来”
“是”杨戬用手加额又行了一礼,这才站起身来,静静地望着王母娘娘,眼眸里已敛了幽暗之色,如锋利的利刃暂掩其光芒。
王母眼眸里泛出了几丝晶莹,她望着眼前的男子,酸涩之情涌上心头,想启唇问他些什么,却开不了口,回过神来才觉失态,掩了神情,回身走向琉璃椅。
半响,她的声音响起,却是对殿内众仙说的,“如今妖族叛乱,本宫这才召回杨戬,欲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众仙家觉得如何?”
之前将杨戬领上弥罗殿的白须老者便是仙界最具威严的太上老君,只见他站出来道,“仙界一向仁慈苍生,老仙认为应该给杨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见太上老君都站了出来,众位仙家也都点点头,表示认可。
王母娘娘微微颔首,目光落到杨戬身上,手拂玉环问道,“有言曰:静影沉壁,杨戬,你可知其意?”
杨戬抬眸望了王母娘娘一眼,低下头去,恭谨而平静地道,“罪臣不知,请娘娘赐教”
王母娘娘神情温和地望着他,豆蔻指尖轻叩光滑的椅座,轻声道,“静影沉壁,平静的月影映在水底,好似沉下的一块玉”她微微一笑,道,“杨戬,本宫赐你华影仙人的称号,居沉壁宫,本宫真心希望,你能忘却过去的一切,静心沉心地替仙界做事,惟有如此,你这块美玉才能再次发出耀眼光华啊。”
杨戬唇微抿,垂下的眼眸深处却微微失神了一瞬。
“杨戬,你可不要再让本宫和众仙家失望啊”
杨戬神色自若,唇角微扬,跪下再行拜礼,恭谨道,“杨戬定不再负娘娘和众仙家之意”
***
光影拂地,花影交错,长亭里一名橙衣女子正在低头读卷,神情专注认真,身后站着两名素衣神女。
另外不远处一紫一蓝两名女子正拿着罗扇追逐着数只翩翩飞舞的彩蝶,蝴蝶扑扇流连百转地飞过娇艳的花丛,惹得两名女子香汗淋漓,却连蝶翅都未挨到。
回廊这边,站着玉白长袍的男子,安静地望着花丛间戏耍的女子,目光停在那个蓝衣女子身上,幽暗的眼眸里涌起磅礴而复杂的情绪,惊涛骇浪又仿佛被什么隐忍压下,汇于眸底深处。
他身后跟随着一白发男子,浑身雪白剔透地如同晶莹的白雪,透着无暇却又极其冰冷的气息。眼眸漆黑中隐隐透出凌厉的杀气。
如锋利的刀剑,汇聚光芒的剑尖,嗜血残忍。
连他的声音都如白雪一般透出几分冷气,带了一丝踌躇“主人,她便是你爱的人吗?”
他顿了顿,轻声道,“就是因为她,你才进了天幽吗?”
男子未语,却微微扬起了唇角,带了些许苦涩。
是啊,就是因为她啊。
若不是因为她,他怎么会被送去天幽?
可是,他还是爱她。
他对她的爱,已经深入骨髓,再也无法被抽离出来。
在那个冰冷的黑暗的令人奔溃绝望的世界,是她,他心里唯一的信念。
支撑他活了下来。
然而他眼眸里的幽暗却越发浓重,一如他心底的复杂缠绕。
白发男子道,“主人,你来了,不去看看她吗?”
他微微一怔,半响,他才低笑一声,摇摇头,“不了”
就先远远地看着她吧。
在天幽里,想了千万遍的身影,此时此刻,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他却只想远远地看着。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是怕吧?
害怕,害怕她清冷的拒绝,害怕她绝情的话语,无情地撕碎他所有的爱,他所有的期盼。
他脑海里又浮现了她的泪眼,里面满是恨意与绝望,她一遍又一遍地道,“我恨你,我恨你”
这个场景仿佛成了他的心魔,一想起心便会痛楚,痛楚地无以复加。他的唇色又苍白了几分,手扶上身旁的廊柱,半响才轻轻吐出两个字,“走吧”
他玉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薄雾中,坐在长亭里的橙衣女子却突然站了起来,望向他站过的地方,身体微微颤抖着,是他吗――
正在扑蝴蝶的紫衣女子扑下罗扇,惊叫一声,满脸的欣喜,“六姐,我扑到了”
她用手从罗扇下拿出那只扑腾着翅膀的彩蝶,明眸如一汪湖水一般清澈动人,闪着灵动的微光,“六姐,你看――”
正在这时,一个绿衣女子、一个黄衣女子急冲冲地穿过长廊跑了过来,两人脸色微红,面色掩不住的兴奋,还未等绿衣女子开口,黄衣女子便率先大声道,“二姐,六妹,七妹――我这有一个天大的消息――”
她容貌娇好,却眉宇入鬓,带了几分男子的英气,举止之间也是神采飞扬,只见她还不等众人开口,又道,“那杨戬从天幽回来了――”
橙衣女子手一扫,碰倒桌上一杯盏,清茶流泄而下,她却犹然不觉,手指紧抓桌角,骨节泛白,他真的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继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蓝衣女子的身上,紫衣女子的手不自觉地松开,蝴蝶从掌心溜走,翩翩飞起,重新流连于花丛之中。
蝴蝶一生只为花而活,哪怕受了伤,也要振动残翅栖于花枝之上。
只见蓝衣女子迎上众人的目光,微微蹙眉,疑惑道“杨戬是谁?”她笑了一笑“能从天幽回来的神,倒也是罕见”
四界之中,谁不知道天幽?
天幽,即历代犯过大错的天神、妖孽、鬼怪都会被送往的地方。
那里的时空扭曲,万物黑暗,比地狱还要冰冷可怕十倍。
在那里能够活下来的只有一类人,就是杀光所有想要杀他们的妖兽鬼怪,就是变得比任何人都要强大。
能够从天幽出来的人,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蓝衣女子的心里突然涌起了几分异样的感觉,“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
绿衣女子移开眸,打断她的话,轻笑道“没什么”她顿了顿“他刚从天幽回来,母后赐了他华影仙人的称号,明日会为他设宴接风”
紫儿女子,即仙界主神王母娘娘的第七个女儿,小名紫儿,她单纯地开口问道“四姐,我们也要去吗?”
绿衣女子,即是王母娘娘的第四个女儿,小名绿儿。其余还有大女红儿、二女便是橙衣女子,小名橙儿,三女黄衣女子,又称黄儿,五女青儿,六女便是蓝衣女子,有着四界闻名的倾城绝色之姿,小名蓝儿。
绿儿微微颔首。
紫儿亲昵地搂住了蓝儿的衣袖,解释道,“六姐,这杨戬呢,其实我们还得唤他一声表兄呢,五百年前,因为犯了错被母后送至天幽”
“是……犯了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