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胤与白一峰来到了空闲的凉亭之中,现在正是饭后时间,讲武堂之中的诸多考生也都三三两两地分散开来,养精蓄锐。
左胤一直没有午睡的习惯,这是从小就有的,不过白一峰可没有这么幸运,吃完饭刚刚走了一段路,他就两只眼睛不断的挣扎纠缠着,显得痛苦之际。
看到认识了半日时间的好友如此纠葛,左胤不禁有些好笑,直接拉着他来到这个凉亭之中。
凉亭四周透着风,在这冬日时光里,只有一个悠然自得的青年在这里看着书,青年身着月白锦衣,袖口与衣服中央都有着金色的流云纹,衣服的右胸,则有一个精致的刀剑之徽,他头上则用雪白发带紧紧系住了发丝,眼睛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左手则放在腰间的长剑上。
整个人显得慵懒之际。
却自有一番洒脱的气度。
左胤打量了一下这人的长剑,剑长三尺,剑柄宛若白玉,剑格之中,则有着镂空的圆圈,圆圈内部,似乎有着装饰之物。
很奇特的剑,左胤第一次见到。
不禁多看了几眼。
白一峰已经是天人交战,周公召唤,哪里还管得了周身的情况。
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凉亭的长椅上,反正也是锻体后期的实力,这点冬日的寒风,还不至于让他感冒,倚靠着凉亭的柱子,白一峰就直接呼呼睡了起来。
这个睡货。
左胤有些好笑,自己的这个朋友,还真是睡魔到来,天塌地陷也不管。不过那个青年似乎察觉到了左胤刚刚的打量,抬起头来,对着左胤微微一笑,权当问候,笑容之中,自有一番文质彬彬。
然后君子。
左胤也是抱拳回礼,随即开始静坐养神,这是他从林老那里学的养神之术,虽说林老在左胤跟前时有些为老不尊,但这只是老人的一面,在苍南军中,在上京的一路上,老人都是在他人面前德高望重,不可亲近。
他学着林老那样,双腿盘坐在凉亭的椅子上,静坐之后,闭上双眼开始冥想,神思也渐渐趋于安详,让呼吸跟随心跳规律性的起伏,周身似乎淡化了对于外界的感知。
他开始构想下午的口才之术,自己究竟该如何辩解,虽然自己不擅长此道,可全无准备,那也太过儿戏。
失败一回事,一点准备都不做地迎接失败,又是另一回事。
而自己,又该在讲武堂之中学些什么东西。
是得好好分析下。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淌,待到左胤睁眼时,白一峰还在呼呼大睡,那个宛若白玉的青年,则放下了手中书,颇有兴致地看着左胤。
左胤虽然刚刚恢复神思,不过还很清醒,他看到了这个青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有些疑惑,抱拳道:“这位兄台,不知可有什么事情?”
没想到话一出口,青年就哈哈大笑,声音之大,甚至直接让睡死的白一峰清醒过来,睡眼惺忪,面带愤怒地张望是谁打扰了他的美梦。
白一峰看到了这个青年,原本还要找点道理,不过看到青年右胸的刀剑之徽后,立马泄了气。
左胤注意到了白一峰的变化,顺势看到了青年的徽章,他知道这是讲武堂的标识,心中有些好奇。
每一个讲武堂的学生,不都应该有这个标识吗?
不过他更加感兴趣的,是青年的发笑,左胤丝毫不恼,平和地问道:“不知有何好笑之处?”
虽然心思依旧平稳,不过青年的莫名其妙,让左胤也放弃了对他的称呼。
青年连连摆手道:“无事,无事,这位兄弟不要见怪,只是兄弟明明是百战老卒,说话却一点没有军旅的习气,所以我感到好笑,若是刚刚兄弟感觉不妥的话,在下先行致歉。”
说罢,青年竟然郑重起身,对着左胤和白一峰,分别一拜。
周到之至。
白一峰倒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阁下太过多礼,呵呵。”
看来某人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的怒目而视。
左胤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佩刀,心中有些小恼火。
什么时候,火虎特有的骑刀人人都能认出来了?
有这么烂大街?
白玉一般的青年似乎是看出了左胤的所想,温和一笑,伸出右手,坦然道:“这位兄弟估计是想错了,我是观兄弟精神气质,非沙场厮杀不能培养,兄弟是来自绛西?还是苍南?”
既然对方都猜的相差不多,左胤也不掩饰,拱手道:
“苍南。”
青年点了点头,慨叹道:“听说今年苍南军只来了一个人,想必就是兄弟你吧。讲武堂设立之意,是为帝国培养军武人才,所以此处学子,大都是先修学,再入伍,如同兄弟这般先入伍,再修学的,真是少之又少。”
左胤笑了一笑,却也没有辩解,来到之前,吴公就暗示过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他在这讲武堂,就是一个参加过苍南军的少年,因为战场表现不错,才得以有机会来讲武堂深造。
左胤对着青年拱手道:“阁下能够一眼看出我的来历,想来也是见过识广。”
这却是左胤的小小试探了,不过青年却也不在意,直接开口道:“兄弟说的没错,以前再家乡见得多而已,对了,之所以关注兄弟你,是因为刚才看你静坐养性,入了门,却未得其法,感到有些可惜罢了。”
“未得其法?”
左胤有些疑惑地看着青年,青年直接拱手道:“德养五气,心能得一,乃有其术,有了这些,才有养神养志的根本,兄弟空有其形,却没有相佐之道,所以在下有些可惜。”
青年顿了顿,看着若有所思的左胤,接着道:“不过无妨,我已经记住了兄弟,改日再会。”
说罢,竟然扬长而去。
左胤愣了愣神,这人当真是洒脱不羁,话说一半,直接走人。
论精神气质,左胤只在风部都统崔九龄身上见到过,他转过头,白一峰貌似对汴安城了解不少,应该知晓吧?
左胤刚看了过来,白一峰就知道这家伙想问什么,连忙摆手道:“不要看我,我也不认识,不过他身份很不简单,他胸口的刀剑之徽,讲武堂每年仅仅颁发给五十人,而且他的衣服的级别,很高,其他的,我也看不清楚。”
这些消息虽然很多,不过依然没有推测出这个青年的身份。
他曾经说过,在他家乡,像左胤这样的人见得多。
有血气的部队,难道是绛西,这么说,青年应该来自西荒了?
不过左胤不确定,也没有继续想下去,看那个人的言行举止,虽有些玩世不恭,却是个正派的人,可以与之交往。
既然对方都说改日再会,那么无需多想。
左胤不再想这些事情,看到白一峰已经完全清醒,打笑道:“白兄睡醒,我们倒是可以赶赴考场了。”
白一峰故作正经,“左兄身为百战老卒,言行不必如此多礼。”
神态语言,一如刚刚的青年。
两人尽皆大笑。
离两个人不远处,黄秋礼看到了刚刚的那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本来以为来到汴安城之后,可以依靠下刚刚的那个青年,可惜那人也是如履薄冰。
现在倒好,这个青年竟然宁愿去结交那个蛮野的小子,却也不愿意帮扶一下自己这个同时来自燕郡的老乡。
卢慕楚,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去他娘的北地卢氏。
还不是个质子而已。
金玉其外。
败絮其中。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