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逃离】
周六最后一场正式排练，江瑜偷偷找了过来。
他并不想承认自己的复杂心情，于是只单纯将它们划为“好奇”，好像这样一来一上午在家里的焦躁不安就能够被彻底解释。
下午五点半，为了周日的校庆活动整个学校还喧闹如白昼。校门口的欢迎横幅拉了起来，还挂了气球，校园内，最宽的道路两旁临时的货摊架子已经摆了起来，正在逐一完善和美化中。
江瑜一路逛过去，有小吃摊，有比赛摊，有旧物置换的摊，还有考试资料书摊等等。
江瑜在考试资料的摊位上停下，拿起一本随手翻了翻，看样子都是从亲戚那儿拿来的，已经用过的资料，上面有详细的题和解法、随手笔记等等。
想必这个摊位明天应该会很火吧？江瑜有点想笑。
名启每年也搞校庆活动，不过作为专攻艺体类的学校，艺术表演和体育活动才是最得人心的。小摊位什么的当时好像根本就没弄。
名启的社团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个，大体就分为艺术和体育社团。
不像一般的学校，种类要复杂得多，而且“学科类”还会占一大部分。
江瑜起先还毛躁的心情在周围的忙碌中渐渐被平复了，他好奇地看着他们搬镜子，贴海报，还有几个穿着奇怪服装的人，头上顶着鸡毛……鸡毛？
江瑜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就感觉有人在身后蒙住了自己眼睛。
“诶？”江瑜吓了一跳，一动就扯到了肩膀顿时嘶地一声。
蒙住他眼睛的手立马松开了，来人紧张地转到江瑜前头，“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逗逗你。”
江瑜一手抬着吊着绷带的手，一抬眼先是愣了一下。
厉海穿着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奇奇怪怪的衣服，立领的，有肩垫，显得体格壮实了许多，本来人又长得高，这一身显得非常有气质，肩膀上还挂着碎碎的流苏，胸口上有徽章，腰上还挎着一把假的道具长剑。
江瑜上上下下打量厉海，倒把厉海看得不好意思了。
他这一路没少人盯着他看，可他什么感觉也没有，可江瑜就这么打量两眼，他就想立刻奔进更衣室把衣服换掉。
“我出来买饮料……”厉海轻轻遮了下他的眼睛，“别看了。”
江瑜有点诧异，“挺好看啊。”
厉海耳朵有点红，挠了挠脖子，“是、是吗？真的？”
江瑜点头，又绕着他转了一圈，“你这是要去演男主角？”
“不是，就一个酱油角色。”厉海清了清嗓子，念了几句台词。
江瑜笑道：“还挺像那么回事啊！”
厉海见他笑起来，也跟着笑了笑，眼神在夕阳的余晖里染上一层温柔又炙热的颜色。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啊。”江瑜撇撇嘴，“给你发消息也不回，电话也打不通，以为你被拐卖了。”
厉海愣了愣，一拍脑袋想了起来，“排练要求关机，我把手机调了飞行模式，抱歉抱歉。”
厉海左右看看，“你要吃什么吗？我去给你买。”
“不用了，也没饿。”江瑜不想说因为厉海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他已经气饱了。
不过现在嘛……
看着厉海还是一如既往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内心的急躁似乎又平缓了许多。好像……开始感觉到一点饿了。
厉海早上走的时候给他留了午饭，日剧里的那种蛋包饭，金灿灿的蛋，上面淋着的番茄酱还是个桃心的样子。
可是江瑜没胃口吃，坐在餐桌边盯了蛋包饭半天又给放回了冰箱里。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电视看不进去，游戏也不想玩，习惯了身边有个缠人的家伙，现在这家伙不在，居然连电话也不回，他整个人居然完全安静不下来了。
以江瑜现在的年纪，阅历，他是完全没有办法来解释这个情绪的转变是怎么回事的，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厉海见江瑜脸色不是很好，有点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哪里不舒服吗？好像没什么精神？”
说起来这人昨天晚上开始就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你还要……排练多久？”江瑜问。
“还有最后一场正式排练，完了就可以走了。”厉海以为他特意来接自己，心里开心极了。
江瑜唔了一声，“那走吧，我也去看看。”
厉海一听，又有点犹豫，“……你不在，外面等吗？外面有椅子，里面人多，一会儿碰到你的手。”
江瑜顿时不悦，“怎么我还不能看了啊？”
厉海忙摇头，“我只是……这种事也是头一回，多尴尬啊。”
江瑜脸色这才好看一些，“没事。”想了想又说，“我也不一定就看你啊，我还可以看看其他的人，男主角帅吗？”
厉海：“……”
这回换厉海不高兴了，“初二的小毛头，你也感兴趣？”
“那有啥？”江瑜哼唧一声，自顾自往前走，“也就小我两三岁而已。”
厉海无奈，只得陪着他走到排练的会场里。场里果然很多人，排演灯光的，排着队等着上场顺序的，左迟在一边算时间，她身边还围着了好几个手里拿着各种本子的学生。
“啧啧。”江瑜道，“现在的孩子，不得了啊。”
厉海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一见是左迟，立刻讨好道，“是啊，左迟真的很能干。”
江瑜：“……”
江瑜漫不经心道：“毕竟是我妹妹，长这么大我还没听过有人说她一句不好。”
“左迟心思单纯，肯努力也肯用功，感觉她身上总有用不完的活力……我不是说活泼之类的，相反她更内敛，但她散发出的生命力，对就是生命力的感觉，非常强。让人也想跟着她一起去做一件什么事，唔，是那种感觉。”
厉海没有说完的是，他觉得这种生命力和江瑜特别特别像。不同的是，江瑜将这种生命力诠释得更为淋漓极致。
江瑜身上那种坚韧的美丽，在厉海眼里无人可比。
江瑜听不到厉海内心的话，所以在他看来，厉海显然非常欣赏左迟。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和骄傲的事，毕竟妹妹一向是自己的骄傲。
江瑜皱起眉，不再说话，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可他说不出来这种委屈感来自哪里。他极力否认这个脆弱的自己，像个娘们儿似的。江瑜看着舞台的方向，慢吞吞地想。
等厉海上场的时候，他站在靠近会场门口的位置看着。
前面太多人了，他也不想去给别人添乱。
后勤的学生来来回回的跑动，主持人不断地背台词，又跟左迟对节目表的时间和名称，班级。
左迟拿着个小喇叭喊着：“最后对一次班级，表演者姓名，弄错了名单的到时候被来跟我这儿哭！”
下面有人嘻嘻哈哈地笑，又有负责灯光的学生跑来问左迟事情。
舞台上，话剧社的人安静地走位，熟练站位的地方。
“这时候，灯光就来。灯光！”下面有人喊道。
上头灯光照下来，照错了位置，厉海闭了闭眼睛。
“错了！”又有人喊。
左迟在下头笑，厉海半眯着眼睛，目光和左迟对上，也无奈笑了笑。
左迟跟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就跑上了舞台。
在厉海惊讶的目光中，她暂时代替了一个女配角的角色，伸手挽过厉海的手臂，轻轻拉着并不存在的裙子，居然还演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这个感觉就不错。”话剧社的社长在旁边说，“看到了吗？就像左迟那样。”
演女配角的女生点了点头，又跟旁边的人聊了几句什么，看着左迟和厉海偷偷笑起来。
氛围很好，所有的氛围都很好，好得太过了，反而显得自己很多余。
江瑜看了一会儿，突然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他看了眼时间，估计他们还得排练一会儿，干脆开门出去了。
厉海抬眼的时候，会场里已经哪儿也找不到江瑜的身影了。
晚上七点。
夜幕早已落下，学校里还亮着各式各样的灯，大家都兴奋都忙碌着，期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话剧社排练结束，左迟主动邀请厉海吃晚饭，算是感谢。
厉海换好了衣服，拿着手机给江瑜打电话。
“我找你哥一起。”
左迟愣了一下，“我哥也来了？”她说着四处张望，“在哪儿呢？”
厉海笑着说：“看了一会儿又走了，多半是嫌我们无聊。”
左迟忍俊不禁，“他那个人就是那样。”
而此时“无聊”的那个人，一下午一直坐在左迟她们学校的操场上。
有得了闲的学生在篮球架下打篮球，他看了一会儿，又拿出手机无聊地开始斗地主。
厉海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输得裤子都快没了。
“喂？”
“你在哪儿呢？我排练完了，吃饭去吧？”
江瑜恩了一声，站起来，“吃什么？都这个点了也买不到菜了，不如就在外面……”
“左迟请客。”厉海笑着说，“她问你想吃什么？”
江瑜愣了一下，随即听到了左迟的声音。
左迟甚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兴奋地在那头说，“哥！你不是一直想去我们学校后街吃那个啥啥……啥面？我们一起去吧！”
江瑜笑着说：“啥啥面啊？那叫怪味勾魂面。”
“对啊！”
左迟似乎跟厉海说了什么，厉海也笑了起来，“这名字还挺好玩的，听得我也想去吃了。”
江瑜抿了下唇，“你们去吧，我……”
江瑜随口找了个借口，“我突然有事，就不去了。”
厉海一愣，“什么事啊？”
“徐、徐逸严找我，刚给我发了消息。”江瑜已经朝学校正门走去了，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反身朝后门走去，“我已经快到地方了。”
“你走了？”厉海有点不解，“可刚才你还问我……”
“我看到徐逸严了，就这样！你们去吃吧！今天辛苦了！”江瑜匆匆挂了电话，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他健步如飞地走出了学校，抬手招了一辆计程车，上了车以后却说不出去哪儿，干脆让司机先开着。
他需要独自一人好好清理一下纷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