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客房时,胡媚儿的师傅,三十年前名镇武林的通天魔姥正倚着床坐着,银丝白发根根直竖,显示出气贯毛发的深厚功力。当她看见胡媚儿和杜小心还有偷香一起进来的时候,并不怎么吃惊,她对自己的徒弟一向很信任,也很依赖,在她的眼睛里从来就没觉得这世界上还有媚儿也办不成的事情。
通天魔姥盯着杜小心看了一会道:“听说你得到了南极长生诀,有这么回事么?”
杜小心瞥了她一眼问道:“听说你临死前想见识一下南极长生诀,有这么回事么?”通天魔姥和胡媚儿同时变色。
未等胡媚儿开口,通天魔姥已厉声喝道:“好胆,竟敢这样和老身说话,是不是不想活了?”
杜小心也拍着桌子站起,大喝一声道:“好胆,竟敢这样和道爷说话,是不是不想看南极长生诀了?”
通天魔姥怔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广元那老秃驴没有看错人。”
杜小心却哂道:“广元那老秃驴不是看中了我,而是除了我没人能练的起他那什么破南极长生诀。”
胡媚儿不解道:“你怎么也对你师傅不敬,称他为广元那老秃驴?”虚知在苗疆虽然多数人尚未开化,但对于这师徒之礼却是看的极重的,有时候甚至超越了对父母的敬重,因为师傅能教的,往往是父母所不具备的。
杜小心故作高深地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广元并不是我的师傅,而是我将来的徒弟。”
通天魔姥哼道:“这老杂毛果然想的不错,先将这南极长生诀传于你,然后再迫你收他的转世灵童为徒,将南极长生诀还给他。哼!”
杜小心却瞥了她一眼道:“告诉你不要自作聪明,你又不听。我都说了这世界上目前为止只有我因为身负玄阴脉才能够修炼南极长生诀,其他人就算得到了也练不了?不然你以为我真的会特意跑来把南极长生诀献给你啊?”
通天魔姥眼中闪过厉芒,口中一道黑线疾驰而出,攻向杜小心,偷香见状立即一道闪电拦截过去,“轰”一声把那黑线炸的粉碎,掉在地上,原来是一颗黄的发黑的牙齿。通天魔姥却视而不见,对杜小心到道:“若你再对老身如此无理,老身绝不轻饶。”
杜小心却万分惊奇地看着偷香,虽然他自己也可以释放出闪电的能量,但是却必须依靠灵符才能将雷电引入身体再释放出来。眼见得偷香竟然可以毫无前兆的就释放能量,怎么能不惊奇万分。
那边胡媚儿却惊叫一声:“师傅,你怎么了?”
二人回头看时,竟是通天魔姥嘴角流出鲜血,一个站立不住摇摇欲坠。她前几年因为修炼天魔舞而走火入魔,体内真气已经无法自控,甚至所有的经脉都开始逐渐的萎缩,所以刚才攻击杜小心时因为妄动真气,她的经脉立刻因为无法承受强大的真气而受了伤。
胡媚儿仍然保持着媚视烟行,恶狠狠的瞪着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都让他们觉得无限的柔媚,可见她的天魔大法的确已经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杜小心却叹道:“你要是再瞪着我而不救治你师傅的话,她可能活不了了。”
胡媚儿嗔道:“那你们两个人还不过来帮忙?”
杜小心对偷香使了个眼色。偷香立即会意,假装惊奇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帮忙,刚才她可是因为偷袭我们才会走火入魔的?再说万一救好了她,待会又要对我们动粗怎么办?”
其实按照杜小心的个性,他肯定会医治通天魔姥的,但并不是偷香所说的理由。杜小心固然学了他爷爷的医术,但却很少在人身体上有实践的机会,那日在地宫内为杨小洁治疗其实是他第一次开张,而现在的通天魔姥却与杨小洁不同,杨小洁只是因为中毒,只要驱除出体外即可无事,而通天魔姥却是因为走火入魔导致的经脉退化,加之年事已高,杜小心根本没有半分把握能治好她。
“奴家先替师傅答应不对你们动粗就是了。”
杜小心要的就是这句话,毕竟妙音宗虽然是魔教,但却与魔门的其他各派有很大区别,因为这妙音宗向来是以女子为主,少有男子。声誉也不向魔门的其他派系那么差,妙音宗内还是比较注重信誉的。既然胡媚儿答应了不动粗,那等治好了老太婆以后,他杜小心拔腿跑路的时候,胡媚儿也就不要再说什么了。
杜小心下定决心死马当活马医,走上前去为已经瘫倒在椅子上的通天魔姥把脉。
杜小心的南极长生真气沿着通天魔姥的手少阳经脉缓缓而上,虽然如此,原本木然的通天魔姥还是猛的睁开双眼,一道异芒闪过。像她这等级数的高手对于外面的真气异常的敏感,更多时候,是凭借感知来判断。
虽然她并没有反抗,杜小心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真气受到的阻力正在逐渐加大,不过可能这一点连通天魔姥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她的真气只是很自然的对入侵的真气作出反应罢了。
当杜小心的真气运行到奇经八脉的阴跷时突然遇到一股意想不到的乖戾之气,竟然袭夺他的南极长生真气,似要将他的真气完全吞噬一样,杜小心大惊,忙往外退。
胡媚儿和偷香将杜小心忽然站起,脸色大变,忙问原因。
杜小心停顿半晌之后,又呆看了通天魔姥一眼,然后才说道:“你师傅的确是经脉受到伤害,但却不仅仅是因为走火入魔,而是因为中毒。”
胡媚儿浑身一震,惊道:“这不可能!”
杜小心却叹道:“这乃是一种很厉害的蛊毒,我才想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师傅之所以会走火入魔,也是因为中毒的缘故。”
渐渐醒来的通天魔姥脸露异常凶狠之色。“果然是他,我虽然一直对于走火入魔一事有诸多疑问,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这样看来,当年应该是邪月宗主特意派他来接近我,然后下毒。乘我中毒走火入魔之后再制造他被邪月宗主抓回的假象。嘿嘿,枉我这么多年都没有怀疑过他。真是厉害。”
通天魔姥越说脸色越显得狰狞,虽然杜小心不知究竟是何事,但肯定与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有关系。
杜小心无奈道:“魔姥中毒时日太久,若非本身功力精纯,能克制住毒性,并将毒素逼入奇经八脉,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现在我没有丝毫的把握将毒素排出体外,除非能找到一件可以克制住魔姥本身功力的灵物,以封住真气,如此才可诱使蛊毒爬出奇经八脉,然后可由功力深厚之人从十二经常脉将蛊毒逼出。”
通天魔姥和胡媚儿的脸色变的非常古怪。
杜小心猜想她们妙音宗必然有克制自己功力的灵器,只是不便让自己这个外人知道罢了?于是他接着道:“不过就算如此,能否治愈也只是五五之数,因为从十二经常脉逼毒的过程非常危险,一不当心将会使得蛊毒由十二经常脉侵入五脏六腑,那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
话音刚落,客栈外面突然传来隐约的琴筝声。起初众人均未在意,直到那筝音骤然转急,绽露出凌厉的锋芒,然后忽然终止。
从筝音中不难辨别弹筝者的指腕必然涤炼有力,且内力深厚,故而能使这筝音由远而近时,倏然收止,不留丝毫痕迹。
胡媚儿首次露出凝重的神色,把体内的真气运行至极限,飘身至窗前合上铁制的栏杆。杜小心和偷香也都在剎那间把灵觉提至最高境界。
胡媚儿扬声道:“闳无机你既然来了,不妨带琴童一起上来喝杯热茶。”
闳无机在武林中有琴圣之称,虽然从没有人见过他亲自弹琴,多数人只是从他的琴童来推测他的深浅。
闳无机却并为回答,只是飘逸自如的歌声却悠然地在迷人筝音中响起,仿佛天地间若明月升上晴空般的清新空灵,不染一丝人世的俗气。
只听他唱道:“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历天又入海,六龙所舍按在哉!其始与终古不息,人非元气安能与之久徘徊。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与歇皆自然。义和,义和,汝奚汨没于荒淫之波?鲁阳何德,驻景挥戈?逆道违天,矫诬实多!吾将囊括大块,浩然与溟悻同科。”
此歌乃是当年李太白化用乐府《日出入》旧题所作之歌,大意是说人生短促,而日出日落无有穷期,这些都是自然规律,应该物游心外,与宇宙同科。颇能显示李太白奇崛恢诡不拘一格的特色。闳无机此处当是以李太白自比。
而配合着他的筝音更是全无斧凿之痕地编织出一段一段优美的音符,隐含挥之不去的对人生苦短的哀伤。音符与音符间的呼吸,乐句与乐句间的转折,营造出乐章的空间感和线条美,音色更是波斓壮阔,余韵无穷。